第33章

《祝你今夜夢不到我》, 本章共3243字, 更新于: 2024-11-19 10:18:58

  這並不是夢。


  它是電影,是無數攝影機鏡頭對準的片場,比一場夢更虛偽。


  但她是真的。


  -


  吻終於落下來的時候,黎羚竟覺得自己很渴。


  這場戲耗費了太多心力,情緒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出去,她的五髒六腑都在哀鳴,發出幹涸的聲音。


  她渴望有什麼能堵住自己,填滿她的失去。她渴望一場甘霖。渴望藤蔓被絞殺時,垂死的灌溉。


  但金靜堯給得太少。


  他生澀、倉促,賜予她一團曖昧的霧。


  嘴唇相貼,淺嘗輒止。短暫得近似於上帝造人的時候,向泥土裡吹的一股氣。


  明明抱她抱得那麼用力,像是要將她按進身體裡。吻反而這麼輕,輕得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兩張薄薄的紙,在海水裡搖晃、融化。


  她不滿足。


  黎羚雙手用力抓住他的後背,感受到緊實有力的肌肉,像月亮背後山巒的起伏。


  她看不清,隻能在黑暗裡摸索。不知所以,試探地舔了一下對方的嘴唇。


  短暫的交換氣息的瞬間,她嘗到薄荷巧克力的味道——隨即而來卻是一陣刺痛。

Advertisement


  她被咬到了下唇,很莽撞的牙齒。


  薄荷巧克力的甜變成了一種深綠色的疼痛。


  黎羚吃了一驚,身體本能地往後躲,險些撞到了輪椅的後背。


  疼痛即將來襲時,對方竟重新變得遊刃有餘,及時將手墊在她腦後,從後面壓著她的臉,很輕地託起她的下巴。


  她發出輕微的吸氣聲。陌生的視線在自己的臉上逡巡,像深海底的潛艇。幽沉的光是最好的保護色,斂去他眼底的侵佔性,又變成不帶欲焰的溫和。


  柔軟的嘴唇落在眼皮上。像月光、薄荷草和止痛藥。


  空無一人的大劇院,片場也隻剩下彼此。攝影機從未停止過運轉。舞臺、幕簾和窗棂外的月影,發出細細的呼吸聲,靜默中旁觀著。


  黎羚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的眼淚被吮去。應當是鹹的,海風與薄荷葉的鹹。


  這個吻又變得湿漉而綿長,從她的眼尾一路蜿蜒到了唇角,像追尋著一條月光下亮晶晶的河流。


  他停留了很久。


  動作很含糊地蹭著唇頰,手臂卻壓得越來越緊。


  再一次下定決心的時候,年輕男人向她傾身下來,卻不怎麼小心地壓到了她的傷口。黎羚受傷的腳踝被磕碰到,痛得發出“嘶”的一聲。


  如此短促的音節,卻像熱帶雨林中的一聲驚雷。


  沒有人喊卡,但他握住她手臂的力度驟然收緊。黎羚知道,這場戲已經結束了。


  -


  戛然而止,兩人在原地安靜了片刻。


  黎羚推著輪椅往後挪了一些,要去查看自己的傷口。


  金靜堯想要過來幫她,她拒絕了。


  他沒有堅持,轉過身去關掉了攝影機,完成其他工作的善後。


  黎羚小心翼翼地將褲腿卷開。傷口其實沒有什麼,那種鼓噪的脹痛,與其說是來自於腳踝,不如說是來自於心髒。


  某一個瞬間,她的身體裡似乎長出了兩顆心髒,一顆來自於阿玲,一顆則屬於她自己。


  她分不清其中的哪一顆在如此野蠻地跳動著,是誰的聲音在對她說,你不應該結束,你還要想要更多。你想要他。


  究竟是她在變成阿玲,還是阿玲在吞噬她。


  黎羚說:“導演,我們剛才是不是不應該接吻。”


  金靜堯手中拿著攝影機,淡淡瞥了她一眼。


  “黎羚。”他喊她的名字,“你怎麼了。”


  黎羚低著頭,逐漸有些語無倫次:“沒什麼,就是覺得……很奇怪,我明明是在跳舞,對嗎。我應該繼續跳下去的。”


  她沒有注意到,這是第一次,她用的詞是“我”,而非“阿玲”。


  她隻是想要告訴自己,這場戲的主題,是舞蹈,絕非別的什麼。她不應該繼續渴望他的吻。她不需要。這種情緒不屬於她。


  她努力地說服著自己。


  金靜堯放下攝影機,走到她面前。


  他沒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而是半蹲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很沉靜地說:“你入戲太深了,緩一緩。”


  黎羚被那種琥珀色的雙眼注視著。


  他看起來還是很平靜,幾乎看不出情緒。


  仿佛在戲裡的一切青澀、遲疑和混亂的情欲,都隻是表演而已。


  她覺得自己似乎的確冷靜了一些:“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金靜堯:“嗯。”


  “那如果我入戲太深了,走不出來,怎麼辦呢?”她問他。


  很多年前,黎羚曾經問過何巍同樣的問題。


  對方蒼老的聲音至今仍回蕩在她的耳邊,他哈哈大笑著說:“那就不要出來!”


  “——瘋了、死了,才是最登峰造極的藝術。傻姑娘,你懂嗎,人都是會死的,隻有藝術才能不朽。”


  每當回憶起何巍那些瘋魔的話語,黎羚便覺得,她似乎又被人丟進了冰冷的海水裡。無法呼吸,無法上升。


  但現在,金靜堯十分平靜地看著她,說:“電影總要拍完。你會出來的。”


  他的語氣這樣鎮定、清醒,像海平面上停泊的船隻。


  抓住那隻船,就可以獲得氧氣。


  黎羚說:“這麼相信我啊。”


  “嗯。”


  “所以,導演,您覺得我演得好嗎?”


  “我是不是很像阿玲?”她的語氣困惑、混亂、迷茫。


  “你不需要把自己變成她。”年輕男人這樣說。


  他這樣專注地定著她,眼睛都不帶眨的,讓黎羚竟有些頭皮發麻。


  如果眼神是有形的話,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又被他咬了一口。


  -


  兩人安靜了片刻,黎羚以為會有工作人員回來,但劇院裡始終隻有他們兩個人。


  金靜堯還是半蹲在她面前:“腿還疼嗎。”


  “不疼了。”黎羚說。


  “那你嘴唇還疼嗎。”對方輕聲問。


  黎羚:“……”


  好不容易才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變成了一鍋沸水。


  她心情尷尬、面容扭曲,努力不要去回憶更多的細節,但還是忍不住悻悻地說:“導演,您不會真是第一次拍吻戲吧。”


  什麼人拍個吻戲還要這麼用力咬人的。


  金靜堯說:“是沒有你經驗豐富。”


  黎羚:“那你以後多練練。”


  金靜堯:?


  黎羚感覺他看她的眼神有點怪,便又補了一句:“不是和我練。”


  金靜堯微微挑起眉毛。


  黎羚:“……”


  好像更怪了。


  怎麼回事,她是不是拍戲拍傻了。


  她下意識地抿起嘴唇,舔了一下。


  金靜堯定定地看著她,突然說:“別舔了。”


  他又湊近過來,動作很輕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明面上看,金大導演的行為十分光風霽月,合情合理,並無絲毫不妥。


  他託著她的臉,用一張幹淨的湿巾,幫她處理傷口。


  但不知為何,動作並不如之前細致,反而讓她更疼。


  還不如她自己來。黎羚這樣想著,剛要張口抗議,立刻被溫熱的拇指不太禮貌地卡住了。


  陰影落下,一點點地從下巴蓋過了頭頂。怪異的入侵感,如同一個未竟的吻,在她的唇舌間遊蕩。


  好像那場戲還沒有結束,從未結束過。他將她拖進一片溫熱的沼澤。


  黎羚不敢再說話,咬緊牙關。隔著一層輕薄的、冰涼的絨布,柔軟的指腹輕輕觸碰到受傷的嘴唇。


  手指也很熱,皮膚裡生出細小的牙齒。


  有什麼既冷又熱的東西,舔舐她的傷口,將她一口口吃下去。


  四目相對,搖曳的光線像一把曖昧的火,探進金靜堯的眼底。她在那雙靜止的眼裡,看到許多混亂不清的情緒。


  黎羚注視著那雙眼,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不是她一個人沒有辦法出戲。


  他們都還沉浸在那場失敗的戲裡。


  -


  鍾敲響十二點,黎羚的傷口也總算處理好了。


  是時候結束這漫長的一天,就在這時,舞臺下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燈光猛然亮了起來,幾乎令人刺眼得想要流淚。一大群人從後臺衝了出去,勢頭之猛,簡直像是往外俯衝的煙花禮炮。


  他們推著一隻巨大的生日蛋糕。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黎老師,生日快樂!”


  黎羚有點懵,她根本不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下意識看了金靜堯一眼,卻發現他已經讓出了身邊的位置,背對著她走下舞臺。


  他陪她到十一點五十九分,卻不願意對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沒什麼人注意到導演的離去,似乎默認了對方性格孤僻,不會參與集體活動。


  很多人在笑、在歡呼、鼓掌,氣氛頃刻間就被掀到最熱烈的至高點。


  而黎羚不過愣了一瞬,就也露出笑容,和眾人打成一片。她也需要抓住一些什麼,來幫她走出那場戲的影響。沒什麼比一場狂歡更合適。


  阿玲的生日已經結束了。


  現在她是黎羚。


  等到隆重的生日蛋糕被擺到了面前,還來不及吹蠟燭,又有人喊:“黎老師,後面!”


  黎羚愕然地轉過頭,隻見一個盛裝打扮、骨架纖細的白裙子女人,低著頭在彈鋼琴。


  對方彈的並不是生日歌,而是一首旋律頗為傷感悠長的曲子。不算應景,但十分悅耳動人。黎羚恍惚地覺得,自己是在哪裡聽過。


  這種似曾相識之感,在對方唱出第一個音節時破功。


  Sun,stare,don’t care with my head in my hands


  他的發音倒是標準,怪隻怪生錯了性別。


  明明是平平無奇的男性嗓音,偏生夾得這麼尖細高亢——第一句沒唱完就破音了。


  眾人的哄堂大笑裡,小劉抬起頭,對黎羚比了個羞澀的wink。


  黎羚:“……”


  她立刻理解了,為什麼剛才金大導演都沒顧得上對自己說一句“生日快樂”,已經落荒而逃。


  一直不是因為他沒有禮貌。


  而單純是因為,他也不想承受這樣的精神汙染。


  不過,感謝小劉,她現在覺得自己是徹底地從這場戲裡走出來了。

潛力新作

  • 高冷室友是個親親怪

    高冷室友說他得了個怪病,隻要一天不跟人接吻就會高燒致 死。於是他每天都纏著我治病。後來陸璟遲的症狀越變越嚴 重,身為直男的我被逼無奈和他進行互幫互助。

    和宿敵結婚當天一起重生了

    "林遣和鄭憑輕相愛相殺,你死我活很多年,經歷了重重波折之後,終成眷屬 沒想到結婚當天一起重生了 回到兩人戰況最白熱化那一年 身邊的朋友還互相視對方為死對頭 當事兩人卻……在雙方親友驚恐的眼神中,開始撒狗糧 雙方親友:??????????"

    如煙

    我是因為我娘生得貌美才被帶入蕭家的 拖油瓶。才入蕭家的第一日,我就會抱 著蕭家大公子的腿叫:「哥哥。」撲

    白月光女配跟男主死對頭he 了

    兩軍對壘,我和女主在城樓上排排站,笑得殘忍的敵軍首領,讓男主選一個活命。 男主會選我這個白月光 但之後,他會幡然悔悟,將我斬殺,追隨女主而去。 我不想領盒飯。 情急之下,我「啪嘰」一口親在了敵軍首領的臉上。 男主蒙了。 敵軍首領臉紅了。 成功阻止了男主選我,我高興得差點再在敵軍首領的臉上親一口。 如果剛剛男主的嘴裡喊出了我的名字,那麼,不等大刀落下,女主自己就會縱身 跳下城牆,香消玉殒。

  • 溫柔刀

    頂流電競選手李耀祖離婚了,競粉開心,普天同慶。轉發抽獎布滿首頁,偶有路人從熱搜空降,提問這是什麼情況。 選手粉和戰隊粉紛紛給出解答:李耀祖老婆就是個討厭鬼、吸血精,如今被踹,實屬大快人心。 自李耀祖結婚以來,圈內圈外,對他妻子李菜就一個評價,low——助理上位當嫂子,實在惡心;拍李耀祖生活日常引流不說,還把微博當微商朋友圈用;穿著棉睡衣就去全明星賽現場,根本配不上競人裡的顏值之光。

    備忘錄被同步到他手機上後

    發現自己的備忘錄被同步到了周景淮手機上後,黎穗時不時故意在備忘錄裡瘋狂輸出。直到某次聚會,周景淮被罰「讓現場的人查看手機一分鐘」,備忘錄就此曝光。

    一不小心蹭錯腿

    公開課上一半,有點瞌睡。在我小雞啄米般點頭三次之後,墜入了一個溫熱的手掌裏。「你手掌還挺熱和的哈。」「嗯。」耳邊傳來一道好聽的男聲。我大驚,抬眼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啊不是,坐我旁邊的閨蜜怎麼變校霸了?

    女裝招惹龍傲天後

    "餘青瑭穿書了,穿成個幾乎沒戲份的小宗門路人甲,全文搜索出現次數都不超過三,有書和沒書一樣。 他原本以為自己無關劇情,就算是體驗一次修仙人生,結果十二歲時,因宗門湊不出四個女修無緣參加仙門女子奇(麻)技(將)大比,被他大師姐套上女裝拎去了萬仙閣湊數。"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