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抹額頭的汗，從蹲坑上站起來，腿很酸，也很狼狽。
她已經在這裡蹲了幾個小時。
腿麻得好像沒知覺，她靠在隔間的牆壁上很久，才站直了，推開門，走出去。
對面就是一面鏡子，鏡子裡她灰突突的，像隻老鼠。
就像微博上有人罵她，怎麼老鼠也上大街了？
可，她並不想那樣！
她也不想上街，她恨不得找個地方深深的把自己埋起來，一輩子不見人。
可，不能！
生活的重擔就像幾座大山壓在她肩上，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拼命的洗臉。
明明一天沒吃了，卻一點餓的感覺都沒有。
終於感覺有空氣進入肺腔，她才把臉上的水拭幹，走出去。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教學樓隻有下面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她慢慢走下去，走到二樓時，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是李老師。
“孫敏莉，你怎麼在這兒？是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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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
“跟我去辦公室。”
到了辦公室，李老師去倒了杯水喝。
“對了，孫敏莉，你這學期的學費什麼時候補上？”
第49章
孫敏莉最怕的就是這句話, 她下半學期的學費還沒交。
家裡不給她學費, 她媽打工掙來的錢都被她爸收著, 每次就算給她錢, 最多也就是幾百, 她能來上學都靠助學貸款。
可助學貸款是有限額的，她批下來的是每年八千的標準。學費一學期得五千多，住宿費一千五，也就說一年需要一萬四打底。
八千以外的費用, 除了她媽每次給她點, 還有學校發的幾百塊貧困生獎學金, 剩下全靠她打工賺，還要賺伙食費。
她知道她很窮，宿舍裡五個人她最窮。
她也知道別人都不喜歡她, 可她也不想那樣。
就像這次, 每年到下半學期, 她的學費總不夠, 就得欠著學校。按照以前, 以她打工的速度，她可以在學校追著她要時補齊, 可她出了件事, 那件事讓她暑假裡沒能去打工, 還把所有錢都花光了。
去網站寫小說，她早就動了心思。
餘紈紈能一個月賺兩千多，她也能。
可夢想和現實比太殘酷, 她寫了一本，冷到北極，一分錢沒賺到，還花了不少精力。
她本來不打算寫了，可她實在需要錢，所以她走了捷徑。她其實沒想太多，就想賺一筆快錢，她想餘紈紈能賺錢，她拿她的書改頭換面一下也能，選了最不起眼的一本，誰知還是被人抓出來了。
餘紈紈還要告她！
哪怕心裡再多怨憤，孫敏莉在面對老師時，永遠是謙卑的。
“老師，能不能再寬限幾天，我最近……”
李老師看著面前單薄消瘦的少女，嘆了口氣，說：“孫敏莉，不是老師不給你寬限，老師知道你家裡困難，可你也知道你每次拖著學費，都是老師出面幫你說話，財務處一直催，再拖下去真不好。”
“老師你放心，下周我媽就把錢給我打來了。”
“下周？”
孫敏莉連連點頭。
李老師又看了她一眼，說：“那行吧，就下周，我再跟財務處說說。”
“謝謝老師。”
*
孫敏莉再三跟李老師道謝後，匆匆走出辦公室。
十一月的天已經很涼了，她隻穿了件陳舊的外套，身影單薄得像一張紙。
快到宿舍時，她又打起精神來，強迫讓自己笑著。
宿舍裡，三個人都在，難得尹珊也在。
孫敏莉去衣櫃前，佯裝在櫃子裡找東西。
她的床位離衛生間最近，尹珊洗臉的水聲哗啦啦傳進她耳裡，讓人心煩意亂。
她低頭摸了摸小腹。為什麼摔那一下，就沒把它摔掉！電視裡，不是經常女主女配被摔一下，就把孩子摔掉的。
尹珊端著盆從衛生間走出來，隨手將盆擱在桌子下，就打開衣櫃拿出很多保養品，挨著每樣往臉上塗。
燈光下，尹珊的臉又白又嫩。
孫敏莉莫名想到自己的臉，其實她照鏡子時比過，她長得並不是不如尹珊，隻是尹珊有錢，可以買很多化妝品保養品，所以皮膚看起來比她好多了。
尹珊的一瓶面霜就要一千多，一千多卻是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孫敏莉緊捏著手指，來到尹珊的書桌前，小聲說：“尹珊，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啊？”尹珊滿臉不耐，往臉上塗著精華。
“就是有點事。”
“在這裡說不行？”
“還是出去說吧。”
這邊的對話惹來袁小冬的關注，連坐在電腦前的趙梅梅都看了一眼過來。
“真是的，你煩不煩的呀。”說是這麼說，尹珊還是扔下手裡的面霜，跟著孫敏莉出去了。
在走廊上找了個角落，尹珊不耐問：“什麼事？”
“我想找你借點錢？”
“借錢？”尹珊先是詫異上下打量了下她，才又問：“借多少？”
“借六千、不，七千就好了。”
“還七千就好了？孫敏莉，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冤大頭了呀，我家裡是條件不錯，但也不是扶貧辦的，張口就七千，你也不怕牙齒咬了舌頭！”
孫敏莉說得很卑微，也很急促：“尹珊求求你了，我等著錢用，不是沒有辦法，也不會找你借。”
“你又欠學費了？”尹珊一副了解內情的樣子。
孫敏莉點點頭。
“那我也不借，我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習慣了，都借給你，我怎麼辦！”
“尹珊……”
“行了，你別跟我說這些，我還等著回去擦面霜。”
“尹珊，你不能這樣……”
旁邊一個宿舍的門開了條縫，伸出一個頭來，看了一眼，又縮回去。
孫敏莉可能真急了，抓著尹珊的衣袖，壓低著嗓子：“尹珊你別忘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出事。我不出事就不會湊不齊學費，這都是因為你。”
尹珊細細的眉毛當即豎了起來，想說什麼，看了看四周，拉著孫敏莉去樓梯道。
樓梯道裡隻有一盞昏暗的燈。
昏黃的燈光下，尹珊做了美甲的手狠狠地掐著孫敏莉的手腕，瞪著她：“孫敏莉，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好笑，你出事和我什麼關系，不是你死纏活纏讓我帶你出去玩的？現在出了事，你往我頭上賴。”
“如果不是你的朋友非讓我喝酒……”
“我讓你喝了，我讓你喝了嗎？”
是的，尹珊沒讓她喝，是她自己被人勸著喝了很多。她第一次去酒吧，裡面燈紅酒綠，她被迷花了眼，她很開心。
她喝醉了，尹珊也喝醉了。
尹珊喝醉了被朋友送回家，她沒人送，在酒吧門前被撿了屍體。
孫敏莉還是個處女，卻一晚上就不是了，第二天醒來，身邊躺著個男人，說是她自己跟他走的。
她被惡心透了，那男人被她打走了，她以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誰知道她竟然懷了孕。
她現在不光沒有學費，連打胎的錢都沒有，她試過想找個小診所，可找到地方被那昏暗的屋子嚇到了。她不敢，她聽說過很多在小診所裡做人流，最後喪失生孕能力的事。
她以後畢了業工作後，還想嫁人，她不能冒這個險。
“我現在隻需要七千塊，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尹珊你不能不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
孫敏莉的臉一陣抽搐，咬著牙說：“如果你不幫我，我就告訴人，你被人包養的事！”
尹珊的瞳孔一下子緊縮，又放大：“你在說什麼。”
看著尹珊的表情，孫敏莉心裡十分高興，她把聲音抬高了點：“如果你不幫我，我就告訴別人，你根本不是白富美，就是個被人包養的。別不承認，我看見那個胖男人開車來接你了。”
尹珊一把甩開她的手，說：“你神經病吧，那是我爸。”
“你爸會抱著你親？”
“我說是我爸，就是我爸，你看錯了！”
氣氛凝滯。
“行了，煩不煩，不願跟你糾纏，借多少？”
“七千、不，八千。”孫敏莉舔了舔嘴唇說。
*
林芬臉上訕訕地往回走。
到樓下，周奶奶喊她聊了兩句。
“我聽說趙家阿婆找你借錢？”
每當人們提起‘借錢’的事，總會不由自主壓低聲音，也就顯得特別鬼祟。
林芬正為這事煩著，說：“找我借什麼錢的呀，誰不知我們家裡條件不好。小杜有點錢都砸房子裡和辦婚禮上了，就是個面子體面，實際上過得很儉省。”
“行了，紈紈媽媽，我又不找你借錢，怕什麼。”
林芬覺得很冤，可又解釋不清楚，隻能推說還要回家洗衣服。
回到家，家裡就餘建國一個人。
棉花糖走過來，喵了一聲，林芬將它抱了起來。
“讓你不要四處顯擺不聽，現在教訓來了吧。”顯然餘建國是聽到樓下的說話聲。
林芬沒好氣說：“這跟我什麼關系，我怎麼知道她們那麼極品，家家都過得不錯，借什麼錢，誰家的錢是路上撿的？”
誰家的錢都不是路上撿來的，可林芬有個有錢的女婿，卻是弄堂裡的人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