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抓到過那個女人?”程毅抿著唇,又像是咬牙切齒。
“沒有,怎麼抓,我才那麼小,我隻是牢牢記住了她的長相。”
“你們之間的故事還真是有趣……”程毅俯身收拾包裝袋,不再看池雪,“走吧,雨馬上就要來了!”
“我還沒說完了呢……”
池雪被他拽的生疼,幾乎是拖著走出去的。豆大的雨滴急速下落,兩人來不及對話,互相推搡著鑽入汽車裡。
“程毅,我做好準備了,我聽你解釋。”
“解釋什麼?”他輕易地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池雪嘴邊,“喝點水,剛才吃得不鹹麼?”
“拿開——”
水瓶子在兩人之間做了個空翻,液體全灑在程毅的外套和褲子上,下巴和鏡片也綴上水滴。他超級能忍,池雪認為他會還手,已經握緊拳頭。
“沒有你,他不會死,你怎麼一點都不心虛,不覺得對不起他嗎?”
“你有證據嗎?”
程毅怒視池雪,鎖死車門。
副駕位置的女人無處泄憤,狠狠拍擊車窗。窗外的雨幕遮擋住一切,她感覺自己被囚禁在車內,要窒息了一樣。另一邊的男人面上平靜如水,內裡卻散發著死亡氣息。
“你去告我呀,你覺得自己找到的才是真相,你覺得他才是最可憐、最悽慘的,你怎麼想都可以!”
程毅脫掉外衣,將眼鏡甩在臺面上,“池雪,事情過去那麼久了,為什麼你就是接受不了他死了……”
“對,我就是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你說過的話全是編的,全是帶有目的的……” 池雪抓起他的一隻手拼命搖晃,“你讓我也去死吧,我是拿不出證據,沒有人會相信我的,我早晚會被你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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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雪,你別這樣,為什麼每次遇到他的事,你就要崩潰呢,你能不能別這樣!”
池雪恨自己不爭氣,再怎麼捂住,眼淚還是浸湿了大半張臉,“你從來都沒想過,找到小蝶以後,怎麼跟她解釋葉家的事嗎?我不是因為他,我是因為你,因為你啊!”
“你為什麼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是真的嗎?”池雪的聲音嘶啞,抱著頭顫抖。
“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你恨他們全家。我就算全都知道了也還想給你說謊的機會,我恨我自己。我怎麼變成了你的同伙,我還救過你,我已經蠢到家了……連我死了,我也沒臉去見葉永浩了……”
每次看到池雪痛哭,程毅的心就會四分五裂,再怎麼拼都拼不完整。
他是在有意誤導池雪,但也在一點點揭露,混雜著一半的真相。這一回他很感激池雪還在給他機會,可是他不想解釋了。
讓葉國偉的企業破產,品牌被收購是他和葉永浩聯手做的,買入別墅確實是他借衛總的力量搞定的。至於房款和保險金,他是不懷好意,但也沒想鬧出人命。
最後有關小蝶,葉永浩似乎一直防著他,到死也隻告訴他小蝶在永州做設計師,什麼信息都沒留下。
程毅很清楚,他隻要是那個人的兒子,他的任何辯解都沒有意義。不管他多麼急切地想同小蝶重逢,付出多少真情實感,都要卑微到泥土裡去了。
沒關系,沒關系……
程毅眼角滑下一滴淚,極力平復情緒。被池雪發現了身份無所謂的,被她扔掉戒指也可以不計較的……
“我們改變不了發生過的事。”程毅一隻手扶住她仍在顫抖的肩膀,另一隻手抽出紙巾去擦她的淚水。
“池雪,你的世界裡還有我!你心裡隻能容下一個人,別讓自己痛苦了。”
“你不懂的,我已經把他當家人,是親人,我總是能想起他……事情發生了,所以……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程毅感覺自己忍耐到極限,受夠了她的哭訴,“你在說什麼胡話呢!”
他把池雪推倒在座椅上,控住女人的下顎,讓她看向自己,“走出來,忘了葉家的事,好好生活。”
程毅親吻她睫毛上的淚珠,慢慢整理她耳邊的碎發。蒼白的臉頰曾經笑得可愛,而此時此刻,哀怨的目光如利劍般刺穿他的胸口。他深深吸氣,埋在池雪的頸窩裡喘息。
“你愛我,池雪,你隻有我了……”
車外的天色恢復明淨,暴雨轉為小雨,雨滴變得輕柔。池雪被他抱了很久,四肢有些麻木。她眨眨眼睛,頭腦逐漸冷靜。
“我來開車吧!”池雪摟住程毅,伸手摸到另一側去解鎖車門。
程毅迅速扣住那隻手腕,緊跟著將女人的雙手都束縛在自己懷中,“你要幹嘛?”
他盯住那雙紅腫的眼睛,聽她支吾道:“回去……開回去,回佑敦道。”
“我開就可以。”
程毅不肯放手,兩人經過一番無聲的角力,程毅穩佔上風,甚至還騰出一隻手,從椅背抽出一條垃圾袋,將池雪的手腕緊緊捆在一處。
“你想幹什麼?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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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車子穩穩停靠在小巷外面,男人走到副駕位置給女人開車門,又將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
站在咖啡館外吸煙的服務員,早就記住了這對男女,眼神毫不避諱,巴不得他倆有什麼新素材可以續寫上次翻垃圾的狗血故事。
池雪背過身,咬牙瞪了程毅一眼。如果是以前,她天不怕地不怕,連自己的親爸媽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眼下成什麼了!她像警車上下來的嫌疑犯,被程毅收押回別墅。
她不喊不叫,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在保全誰的顏面。
程毅煞有介事地鎖死大門,轉身為池雪解開了捆束。
池雪揪住垃圾袋的一端,“還挺結實!”反向套在程毅的胳膊上。對面的人不躲,而且輕笑著將手腕對起來任由她來綁。
“動手呀,一會兒你自己做飯吃!”程毅在挑釁,搓搓袖口,露出更多皮膚。
“我少吃一頓餓不死!”池雪勒緊塑料袋,匆忙打上一個結。他手臂上的傷疤已長出新肉,慘白的痕跡延伸進衣袖裡,藍色血管也清晰可見。
池雪眼前又浮現他受傷的情景,閉上眼睛推了他一把,嘆口氣離開,“先饒了你!”
不能說離開,也不能搬走。
池雪逼迫自己想個對策,可總是有漏洞。再和程毅溝通也沒有意義,留在別墅裡就是對他的一種妥協。她現在算什麼,跟葉永浩的死對頭住一起,感覺自己成了幫兇,全身上下隱約透出一股腐敗的臭氣。
池雪把自己關了一晚上,半夜聽見門外沒有動靜,想下樓去找點東西。
走出小客廳,橫廳裡亮著一盞落地燈。程毅半躺在沙發上,手上拿了本圖冊。他又像看門人一樣守在這裡,害怕池雪偷偷跑走。
“還沒睡?”
池雪不理,繞過他走向樓梯。
“手還疼嗎?”
她頭也不回,樓下的餐桌上,切片面包和洗幹淨的雪梨擺在中間,一看就是給她留的。池雪頓時失去胃口,甚至有些想吐,隻喝兩口水,轉身上樓。
程毅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抱緊她,“你知道我最怕什麼了……”
池雪掰不開腰間的大手,那人在她後頸又蹭又親,惹得她無比煩躁,“你要不想在這條街上出名就別碰我!”
“我想啊,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住在這,我們是什麼關系。”
池雪在他懷裡掙扎,真想轉過身給他一巴掌。程毅箍緊她的雙手,推著她一直向前走,“說說而已,別動氣。我剛才在想閣樓的事,看看怎麼重新布置一下,你有什麼建議麼……”
“沒有,隨你便!”
池雪以為自己會被拖進他的臥室,可眼看著自己雙腳騰空,被送回房間裡,不幸的是程毅進來就沒打算出去。
“我也睡不著,要不一起聊聊閣樓怎麼修?”
池雪感到頭疼,熟練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蠶蛹,倒在床的一邊,很快將腦袋縮進去。程毅沒再講話,躺到另一邊,安靜地陪著她。
又累又餓,池雪睡著了,她也想快點天亮,借著去上班的名義,開車離開。可她還有很多東西想帶走,需要一個辦法,一個計劃……
她眼前的困難很多,不能再依靠程毅了,可又感到很無助,怎麼也找不回原來那個勇往直前的自己了。
天沒亮,視線裡一片昏暗。池雪感覺天花板很低,她以為自己來到閣樓裡,可是遠處又忽然亮起一道光束。成排成行的座椅在眼前鋪開,她是坐在劇場最後一排,角落裡的觀眾。
她摸黑站起身,周圍全是空位,前排有兩個身影,亦真亦幻。
池雪記起來了,這是她從前做過的夢。前面的人是葉永浩,他在和一個女生觀看演出。池雪忍不住呼喚他的名字,叫了幾次都沒人回頭。她的聲音怎麼那麼小,把自己急哭了。
她不是要打擾他們看演出,她隻是想和葉永浩說說話,哪怕讓他回頭看看自己也行。
越想越委屈,嘴裡隻發出哼唧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厭惡自己現在這副德行。
葉永浩身邊的女生像朵盛開的玫瑰,舞動著紅色裙擺跑到臺上。葉永浩一直注視著她,池雪也呆呆地望著,看舞臺上的光束追逐紅衣女子的腳步。
美麗,令人眩暈,似乎又比一朵花開的時間還短。
最後,她昂首盯著半空,身上的光亮增強,一道道繩索原形畢露,紅裙刺目,如血一般傾瀉在地面上。
“唔——”
池雪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擁抱身旁的一團……
她不敢睜眼,分不清是否走出夢境,縫隙中一片白,手感柔軟。她顧不了太多,緊緊把那東西貼在胸口。
是白熊,她熟悉這團絨毛的氣味,將頭深深埋進去。其實她很怕血,很怕黑,每次觸到這些柔軟的玩具才能放松下來,叫自己振作。
程毅沒在屋裡,她鑽出被窩打了個寒顫,因為做噩夢,身上一層薄汗。這棟大房子如今再也不令她掛念,封閉的閣樓更讓人胡思亂想。
池雪為自己暗自打氣,平靜地和程毅打招呼,吃早餐,開自己那輛車去工作室上班。
聽說陸總要出差談項目,池雪興奮不已,主動請纓。陸總滿臉疑惑,“你手裡的項目還不夠忙乎的?”
池雪的熱情急速冷卻,也是,程毅介紹來的客戶已經被她掌握,再去招攬業務就有搶奪資源的嫌疑了。旁邊坐著的同事也直撇嘴,互遞眼色,池雪隻得給自己解圍。
“是啊,我前面休假了一周,還有挺多東西沒弄完呢,哎,我這個,有點記亂了……”
“池工,你那邊一定要打下基礎,我相信,咱們今年就穩了!”
陸總嘻嘻哈哈,大家一起打雞血,順利完成了早會。
池雪心裡不是滋味,期待很久的和同事們一起創業,現在憑自己的本事卻拿不出任何成績,說白了,隻蛻化成陸盛明與程毅之間的一條紐帶。
她每天可以很輕松的坐到下班,那些人比她自己更關心程毅是否來接她下班,能不能和程總打個照面,寒暄幾句。
下午,陸盛明有份文件落在辦公室,急需有人送到高鐵站。池雪開車專門去送了一趟,回來的路上瞥見一輛銀灰色SUV,她沒在意,也沒看清車牌號。
程毅出現在工作室樓下,額頭冒汗,盯著池雪走下車。
“你怎麼來了?”池雪脫口而出,然後抿著唇,其實什麼都不想說。
“路過。”
看吧,問不出任何東西。池雪怕路過的人看出異樣,勉強在他面前停留片刻。
“要不早點下班,陸總不是出差了麼?”
“不太好,其他人還在樓上忙呢,我會按時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