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男孩,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每天在垃圾桶裡撿垃圾吃,撿衣服穿,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男孩的父母。
真不知道他平時是怎麼生活的,還是這麼可愛帥氣的一個男孩子,張悅瞬間同情心泛濫。
到了晚上,烤箱裡還剩下五個草莓奶油紙盒蛋糕,是張悅特意多做了,剩下給沈知逸吃的。
怕弄壞上面的奶油,她沒用牛皮紙,拿了專門裝蛋糕的小盒子打包好。
店門上的鈴鐺響了,一個女人推開門走進來,看到張悅在收拾東西,問道:“要下班了嗎?”
女人穿著黑格子大衣,搭配長款包臀裙,露出腳踝,一雙小皮鞋修飾得小腿曲線極美。她膚白唇紅,眉眼溫柔,烏黑的波浪卷發垂在胸口,鼻尖微紅,看起來明豔動人。
她袖口露出半塊腕表,應該是百達翡麗女款,那時上市兩百三十多萬,現在已經停止生產,回收價高達六百多萬。
可這個女人看上去很年輕,年紀應該跟她差不多大,卻貴氣逼人,優雅松弛,全身上下加起來比她們這個店都值錢。
張悅心中生出挫敗感,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在出生時就隔得越來越遠。有錢人變得更有錢,沒錢人勞碌一輩子都爬不到他們的起點。
張悅壓下心中的自卑感,微笑道:“不好意思,現在隻剩下草莓蛋糕和牛角包了。”
女人眉頭都不曾皺一下,聲音淡淡的:“牛角包還剩下幾個?”
“三個。”
“給我包起來。”
“好的。”
張悅認真地給她包裝好,打印出發票,和牛角包一起用雙手遞給她。
她付完錢,單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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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住腕表的袖口稍微後退了一些,這次張悅看清了,還真是百達翡麗。自卑感再一次湧上心頭。
女人拎著牛角包,推開門又發出一聲“叮鈴”,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小男孩,長得挺可愛標志的,就是皮膚太粗糙,那雙眼睛裡充滿野生動物的獸性。
沈知逸也打量著她,眼神莫名想要躲閃,但又被女人目光吸住不能移動,隻能怔怔地望著她。隨著時間流逝,他忽然生出一種衣服被剝光了的羞恥感。
沈知逸別開臉,耳尖泛紅。
可能因為她一身名牌貴氣逼人,稍不留意弄髒了她的衣服,會造成他不能承擔的後果。
他自覺後退靠邊站,給女人讓出一條路。
女人卻站在原地沒動,垂眸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
張悅收拾完畢,拎著五盒蛋糕出來,見女人還沒走,禮貌地詢問著:“您好,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這是你弟弟嗎?”
女人看著沈知逸,話是對張悅說的。
張悅解釋道:“不是我弟弟,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哦,這樣啊。”
女人推開玻璃門,離開之前把手放到沈知逸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按了兩下,像是在逗弄一個小寵物那樣漫不經心。
沈知逸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勉強站穩沒有被她按倒,心中生出煩躁憋悶的情緒,默默抱緊了懷裡的草莓蛋糕。
臨近新年,街上掛滿了紅燈籠,外地人都回老家過年了,這個城市顯得有些冷清。
張悅裝了兩大袋面包,放在垃圾桶旁邊,騎上電瓶車準備回家。
沈知逸從深不見底的巷子走出來,這次沒等她離開,看她放下面包,就立刻出來拿了,一點都不客氣。
張悅說:“我明天早上就要回老家過年了,可能要到初八才來上班,你家裡有東西吃嗎?”
沈知逸捏緊手裡的紙袋,猶豫了幾秒鍾,點了點頭。
張悅騎著電動車回家了。
沈知逸抱著面包,幾乎被擋住了整個上半身,怕面包掉出來,小心翼翼地朝巷子裡走。
迎面走過來一個酒氣燻天的黃毛男,他臉上坑坑窪窪的全是痘坑,牙齒發黃發黑,胡子拉碴的,穿了件滿是破洞的舊袄。
“呦,沈知逸,你小子又去哪裡偷雞摸狗了?”
黃毛油膩的手掌伸過來。
沈知逸側身躲過,懷裡的面包飛起來順著紙袋滾了一圈,又緩緩落回袋子裡。
“哪裡來的吃的?看上去很不錯嘛!”
黃毛沒抓到他,心情很不爽,骯髒的手伸向袋子。
沈知逸再次躲開。
不料這一舉動徹底惹惱了黃毛,一腳踢飛了他懷裡的兩袋面包,狠狠拽住他的頭發,將他扯過來按在地上,用腳踩住他的背,不停地碾。
“狗娘養的!你他媽還敢躲!老子吃你的東西,那是給你臉!”
踩膩了,黃毛踹開沈知逸,看到他摔到牆上渾身發抖爬不起來的樣子,心裡爽極了,彎下腰撈走兩袋面包,哼著小曲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到了晚上,沈知逸再次來到甜品店。
店裡黑漆漆的,沒有一個人在,門上落了把鎖。
目光轉向那個垃圾桶,沈知逸走過去放倒,整個人鑽了進去,隻翻出一些結冰的酸臭菜湯和半盒米飯,上面沾著凝固的滷肉汁,聞起來有點香味。
他用髒兮兮的手,把肉汁和米飯捏成一團塞進嘴裡,噎到兩眼上翻,用手錘胸口,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沉沉地吐出口氣。
漸漸的,附近的垃圾桶都搜刮完了,街上開店的都回老家過年了,沒有新的廚餘垃圾產生。
夜裡飄起了雪,沈知逸撓著手上的凍瘡,頭發和睫毛上掛著雪花,肚子響個不停。
到除夕夜,地上的雪厚到一腳能踩出一個大窟窿。
沈知逸三天沒吃飯,走在雪地裡晃晃悠悠的,隨時要摔下去。
腳上的紅拖鞋早已不知去向,他兩隻腳紅腫發紫,完全失去了知覺,仿佛不存在,從雪地中拔出腳時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摔進了雪裡。
他想用手臂撐住地面起來,但身上的那點力氣不足以支撐他的身體,試了幾次都是摔向地面,又冷又痛。
最後他抬起頭,用長滿凍瘡的手抓了一把雪,餓得出現幻覺,還以為手心的雪花是甜蜜的白砂糖。
他輕輕地放進嘴巴裡,用最後一絲力氣咀嚼著,眼眶開始發熱,眼前變得模糊不清。
這個糖,怎麼一點甜味都沒有……
除夕夜,路面結了一層薄冰,街邊堆滿了積雪。
黎娜放慢車速,雙手握在方向盤上,袖口處的百達翡麗腕表若隱若現。
前面路口拐彎,她前車燈一晃,照見街邊的積雪裡俯趴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看上去有種詭異的喜感。
黎娜靠邊停車,警惕地向周圍看了一圈。
這屬於繁華地段,雖然外地人都回老家過年了,街上沒幾個人,不過這裡到處都是監控,犯罪分子不會蠢到在這裡用小孩做誘餌。
想到這裡,黎娜放心下車,朝那抹身影走去。
雪花落在頭發上,寒風吹紅了鼻尖,黎娜冷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點,浸得眼睛亮亮的,幾縷卷發被風吹得黏在紅唇上,被她用手指輕輕撥開,別到耳朵後面。
她拉住男孩的後衣領,輕輕地將人翻過來,看到了一張凍得發青的臉,莫名有些眼熟。
黎娜蹲在原地想了一會,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腦袋,想起來之前在面包店裡見過他。
“喂,小鬼,你沒事吧?”
“醒一醒!”
黎娜狂拍他的臉,拍的“啪啪”響。
沈知逸睜開眼睛,眼神卻不聚焦,似乎還沒有恢復意識,感受到黎娜身上傳來溫熱的氣息,慢慢蜷起身體朝她懷裡靠近。
沈知逸身體不大也沒多少重量,就像是一條巨型犬往黎娜懷裡鑽。他閉緊的眼睛劃出淚水,肚子裡發出一道尖銳的腸鳴。
原來是餓了啊,黎娜心想。
“你爸爸媽媽呢?怎麼你一個人在這?”
沈知逸意識渙散,沒有回答,整個人都鑽進了黎娜懷裡,身體蜷縮著,雙手並攏放在胸口,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像巷子裡蜷縮著睡覺的流浪犬。
黎娜腿都蹲麻了,幹脆一個公主抱,把沈知逸給抱起來了,在懷裡顛了幾下,找到一個對兩人來說都舒服的姿勢。
沈知逸在飢餓的睡夢中,臉貼上一團柔軟溫暖的東西,像是枕頭,他輕輕地蹭了蹭。
黎娜整個人都僵住了,臉有些泛紅,又羞又怒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就跟一拳頭打棉花上似的,他睡著了根本就不知道。
黎娜抱著他往前挪了一點,讓他遠離她的胸口。
*
凌晨兩點,夜空中煙花綻放,新的一年來了。
醫院裡人很少,值班的護士在工位上打瞌睡,偶爾被鞭炮聲炸醒,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頂樓VIP病房,黎娜坐在沙發上打哈欠。
醫生站在旁邊匯報體檢結果。
“剛才測了骨齡,這個男孩有十三歲。”
“他手腳上凍瘡很嚴重,應該是每年都會長,今年又復發了,頭發裡有虱子,已經被我剃掉了。肚子裡的寄生蟲需要特別注意,要按時吃藥排出去。”
“他長期營養不良,腸胃功能很脆弱,現在昏迷就先輸著營養液,等醒來先吃點好消化的東西,再慢慢過度到肉類。”
【作者有話說】
那就每天晚上九點鍾更新叭。OvO
第3章 神明降臨
◎很容易害羞的腼腆小男孩。◎
鞭炮聲響了一夜。
沈知逸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快亮了,牆壁上的時鍾指向七點。
他腦袋很輕,頭皮涼嗖嗖的,一摸才發現自己的頭發竟然不見了。
潔白的棉被包裹著身體,床墊很柔軟,衣服也很幹淨,呼吸間有股淡淡的香味。
沈知逸很不適應,輕輕地動了下身體,結果一腳踹在了黎娜腦袋上,直接把黎娜踹醒了。
她抬起頭,揉了揉眼睛,臉上的妝都卸掉了,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麼明豔張揚,美得很有攻擊性。
此刻她臉上沒有色彩修飾,露出了最原本的樣子,濃眉大眼,颧骨比較明顯,鼻子精致,嘴唇飽滿透著淡淡的橘粉色,波浪卷的黑發披在肩後,面容素雅清麗。
沈知逸看到她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在接觸到她目光的瞬間,立刻移開了視線。
“你要上廁所嗎?”
黎娜站起來,看著他蒼白的小臉,整個人虛弱得提不起力氣的樣子,幹脆一彎腰把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我抱你去,我力氣超大!”
她可沒吹牛逼。
她身高一米七六,在國外上大學的時候當過模特,為了保持身材一直在健身,還會打拳擊。雖然她現在很少健身了,不過手臂用力的時候,還是會爆發出肱二頭肌。
沈知逸被抱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切實的感受到失重感,才不可置信地在黎娜懷裡劇烈掙扎起來。
小屁孩看著不大,折騰起來手腳到處亂揮,光頭還晃來晃去,而且他身上本來就沒有肉,顯得骨頭特別硬,偶爾碰撞到黎娜,痛得她都維持不住優雅隨和的形象,整個人都扭曲了。
黎娜怕摔著他,隻能重新把他放回床上。
沈知逸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眼睛,用光禿禿的腦袋對著黎娜。
黎娜沒忍住發出一聲笑。
沈知逸立刻抬頭瞪向她,氣呼呼下床,光著腳站在地上,才到黎娜腹部。
他可真矮啊……
沈知逸更生氣了。
黎娜用力壓住嘴角,抬手指了個方向:“衛生間在那裡。”
沈知逸小光頭一扭,短腿一伸,走到衛生間,來來回回地推了幾次門,把門關上了,很快傳來一陣水流聲,過了很久才停止。
沈知逸推開門出來。
黎娜坐在床上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沈知逸低頭摳手指:“……”
“問你呢,小屁孩兒,你叫什麼名字?”
黎娜伸手去捏他的臉頰。
沈知逸撇開臉,一巴掌拍開她的手,眉頭緊皺,很不高興的樣子。
黎娜那雙手細皮嫩肉的,被沈知逸這麼一拍,當即就紅腫起來。
沈知逸視線落在她手背的紅印上,剛才打過她的那隻手垂在身側,輕輕地握了握,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
“沈知逸。”
“哦,我叫黎娜。”
黎娜倒沒多在意手背上的痕跡,隻是覺得有些湿意,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發出一聲土撥鼠的尖叫。
“你上完廁所是不是沒洗手?!”
沈知逸看向自己剛才用來扶著的手,有些懵圈。
洗手?
洗什麼手?
為什麼要洗手?
衛生間裡,黎娜看到馬桶裡的黃色水跡,嘴角抽搐幾下。
他不僅沒洗手,用完衛生間也沒有衝水,衛生習慣太槽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