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混沌的迷霧緩緩散去,感官世界逐漸恢復了秩序,但疼痛固執地提醒著它的存在。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似乎在為這份明晰的痛楚增添新的注腳。
耳邊回響著連綿不絕的轟鳴聲,宛如末日的鍾聲,為這個世界的崩塌敲響了序曲。
異常濃度的靈氣如洪水般湧入口鼻,不像是滋潤幹涸經脈的甘霖,而是帶著一種幾乎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充斥邪氣的煉金液體在體內沸騰,人造的粗糙“血管”痙攣,如同被詛咒的生命在垂死掙扎。
“我覺得我已經有預期了。”寧長空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在心靈連線裡碎碎念。
這都是第幾次了?啥時候被拖到這邊來的時候能給個提示啊?
他隱約能聽見對面楚清歌敲鍵盤的聲音,和她感嘆的聲音:“正在收集數據——這也太宏偉了……”
“復活變快了。”古老的、已經失落的古希伯來語響起。
寧長空勉強睜開眼睛,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駕駛著烈火戰車的墮天使。
他在米勒迦等其他天使之前墮落,曾與所羅門王籤訂契約,將七十二魔神柱借與所羅門王。
——上帝創造的第一位天使,叛天的首謀首惡,七十二魔神的真正主人,貝利爾。
然後,寧長空才注意到,那天使的背後,漆黑的天幕之上隱隱的藍色幽光。
不,隱約的輪廓在陰影之中若隱若現,那並不是漆黑的天幕——那是一臺龐大到佔據了整個視野的,黑色機器。
奇異的符文和圖案附著其上,如同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低聲訴說著古老的秘密。它們的光芒隨著機器的運轉而脈動,仿佛在進行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儀式。
周圍的靈氣不再自由流動,它們變得緩慢而遲滯,就像是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所壓制。
靈氣在空氣中幾乎凝結成了液態,它們在機器周圍形成了一道道可見的波紋,就像是水面上的漣漪,隨著機器的節奏而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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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是站在了一個活著的、由機械和符文構成的巨神腳下。
“這個就是……”池昭銘十年前看到的那個?
寧長空還沒來得及和楚清歌交流,貝利爾就自顧自地做出了下一步的指示:
“既然已經復生,那就繼續吧。”
煉金的軀體自動地遵從其主人的命令,寧長空不受控地抬起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傀儡。
心髒驟地緊縮,古老的鑰匙在無形的鎖孔中轉動,身體與巨構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
他的視野豁然開朗,不再受到肉眼的局限,而是如同飛升的神祇,從四面八方俯瞰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海量的信息如同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靈氣的流動在他的意識中逐漸清晰,仿佛一幅幅活動的畫卷。
本應無形透明的靈氣,在這一刻被賦予了色彩,它們在特殊的視覺下顯露出斑斓的光澤,仿佛變成了可以觸摸的實體。
閃著微光的靈氣,如同一條條流動的光河,在山脈間蜿蜒,匯入深林。在石縫之間,“光河”緩緩流淌,在每一條縫隙中尋找路徑,如同地下水脈在黑暗中靜默地穿行。
在城市的上空,靈氣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光暈,隨著人們的活動和建築的布局而變化,形成了一幅幅復雜的圖案。
在寧長空的內心深處,疑問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他是在用什麼來觀察世界?
是什麼在感知世界的紋理,捕捉著那些微弱的、隱藏的、甚至是被遺忘的靈氣流動?
體內的煉金液體似乎又沸騰了,內部燃燒的疼痛感提醒著他軀體的存在,將他的意識牢牢地錨定在現實之中,防止被那洶湧的信息流所衝散。
他鎮定心神,開始細細感受機器觸感的末端,那些在空氣中搖曳的無形觸須,捕捉靈氣的探知之手——
——是邪氣。
心髒劇烈地收縮,帶來了一陣炸裂般的疼痛,仿佛要將他的胸膛撕裂。
在思維被熔斷之前,在意識沉入黑暗之前,寧長空聽見巴利爾的聲音:
“為我,帶回永夜吧。”
靈氣復蘇元年,7月30日周三早上,金梧苑·主臥。
寧長空怔怔地睜開眼,舒適的床鋪和“噩夢”中的環境差異太大,讓他恍惚自己身在何處。
他被拉進菲尼克斯的身體兩次,楚清歌總算從資料庫裡找出緩衝靈魂歸體衝擊的方法。他嘴裡泛出隱隱的鐵鏽味,但沒有再嘔出血。
劇烈的的胸痛讓他找回了現實的實感。他痛得難以呼吸、眼前發黑,也不知道這是身體原有的病痛還是從噩夢中帶來的殘痛。
在窒息的疼痛中,寧長空覺得頭腦從未有過的清明:“你的想法?”
楚清歌有些猶豫:“我沒來得及記錄那臺機器所有的信息,但就目前來看,應當能驗證你我的想法。”
那日,池昭銘復述黎博的話:
“那裡靈氣如此濃厚,正是因為那臺機器,將現世的靈氣抽取到那個半位面中。”
自那時起,他們兩人就懷疑:如果靈氣復蘇是人為的,那麼靈氣衰退,會不會也是人為的?
在借著菲尼克斯的身體,親自與那巨構鏈接之後,現在這個問題幾乎有了答案。
隻不過,“原來是邪氣,居然是邪氣。”寧長空慨嘆道。
想來也是,能夠源源不斷地抽取靈氣,在現世制造大規模的靈氣衰退的,正應該是這能夠侵蝕靈氣的特殊能量,“邪氣”。
楚清歌分析道:“我仔細辨別了一下,機器的‘觸須’中隻有少量是靈氣復蘇之後,含有迷惑心智效果的改版‘邪氣’。更多的是我們當初在瑤池見過的,純粹的不含邪惡氣息的,‘邪氣’。”
那麼一切就串起來了。寧長空合眼。惡魔佔有了這臺機器,修改了邪氣,並和黎博合作,通過千石錢行在東方修行界散播邪氣。
“修改邪氣的意圖可以類比當年給玄武塞邪氣。”楚清歌推理著,“靈氣衰退影響整個現世,機器的‘觸須’遍布現世,所以隻要能把所有的‘觸須’都替換成他們的魔改版邪氣……”
那麼世界就在他們的掌控之下了。寧長空激動了起來:“總算被我找到世界BOSS的情報了!”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
是誰,為了什麼,創造了這臺器械?
楚清歌開口:“我們有一個簡單的思路。”
寧長空則把因疼痛而顫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跳動的心髒。
一半屬於鳳凰的心髒。
風清梧,到底在這個故事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半躺在他身側的白闲注意到他的動作,擔憂地俯身:“醒了?還是痛嗎?”
白發的鳥妖默默催動長命鎖上的術法,指尖輝光更盛。
胸口處一陣清涼之意彌漫開去,隨著穩定靈力的術法逐漸發揮效用,疼痛感緩緩退去,變得可以忍受。寧長空回了神,總算對周圍的環境多了幾分實感。
熟悉的臥室,暖烘烘的被窩,窗簾透著隱約的晨光,像是一個過於甜美的夢境。
他小心地調整著呼吸,用沙啞的聲音,含混地喊了聲:“……白闲。”
“哎。”白闲一隻手法術不停,一隻手理了理他汗湿的額發,“沒發燒啊這也……”
百鳥族的匠人按照白闲的要求,給鳳凰的長命鎖上精心篆刻了不少術法,其中就有可以主動激活的用以調和他們體內的靈力波動的術法。
寧長空慢慢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但一陣陣虛弱感仍舊在身體內部湧動。他撐著床艱難地坐了起來,在心裡嘀咕著:“其實我感覺不光是調節靈力啊,是還有安神鎮痛的效果嗎?”
白闲還真是用了心。
“的確是,而且做得相當精巧。”楚清歌答道:“感覺潛力很大,我或許可以把它改良成……”
白闲制止了寧長空下床的動作,鳳凰認命地坐在床上就著白闲端來的水洗漱,再看著他熟練地在床上架起小桌。
這伺候人的本事。寧長空在心裡感嘆:“這種時候才能想起來,白闲是風清梧的侍從。”
白闲把準備好的早餐端到桌上,又給他理了理衣領:“新的藥吃著有用嗎?怎麼今天又疼起來了?”
既然向楚清歌承諾了要“保養”這具身體,他現在盡量遵守醫囑,除了“多休息、少勞累”這一條實在是有心無力,藥還是有好好吃。
他腸胃功能欠佳,最保險的食物還是各種好消化的湯水流食,醫生貼心地給他推薦了幾款營養粉。白闲早就打定主意把小鳳凰當玻璃花瓶來精心看護,自然聽從醫生的指示,一天三頓地給他泡營養粉。
寧長空拿起調羹,毫無食欲地攪了兩下營養粉泡出來的糊糊,無奈道:“那種藥沒有這麼立竿見影的。不用再放法術了,我好多了。”
他早上起來向來沒什麼胃口。昨晚在菲尼克斯身體裡度過的糟糕“噩夢”消耗了他本就寶貴且恢復緩慢的精力,再加上心中思緒纏繞,更是食欲不振。
寧長空勉強地喝了小半碗營養粉,就覺得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頂得慌。他試圖掩飾自己的不適,便挑起話題:“白闲,風清梧當年和西方到底有什麼關系?”
白闲無奈道:“天天問天天問,搞得好像我還能回憶起更多東西一樣,我都要答煩了。”
“還是那句話:除了最後幾年他喊我留守金梧苑,在那之前我一直跟著他,沒見過他去西方。”
寧長空繼續問道:“那不死鳥……”
白闲直接拿起寧長空的勺子,舀了勺營養劑塞進他嘴裡,堵住沒說出來的話:“嘖,怎麼那幫人類懷疑不死鳥和鳳凰有關系,你也要來刨根問底?”
“在我的記憶裡,不死鳥的名號老早就傳出來了,那會兒我還天天跟著風清梧。”
“風清梧真和菲尼克斯沒關系?”寧長空不死心地追問。
“怎麼會有關系?風清梧那幾十年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沒見到他往西方跑一步。”白闲自己吃完了早飯,起身開始準備寧長空待會兒要吃的藥,漫不經心地回憶著。
“要有關系也得等最後幾年,我倆不怎麼見得到的時候了,那幾年我就說不清了。”
是這樣嗎?總感覺忽略了什麼。寧長空若有所思地捏了捏眉心。
白闲沒好氣地端起鳳凰面前的碗和勺子:“吃飯你吃不下,怎麼喝這東西也不好好喝?再喝幾口,或者我來喂你,張嘴——”
第71章 書房夜話
靈氣復蘇元年,7月31日周四晚上。
“你……你幹什麼!不要過來!”中年男人的臉被恐懼扭曲,無暇顧及身邊一箱箱的高階材料,慌不擇路地往倉庫深處逃去。
穿著異處局制服的人影隻是佇立在原地,低頭玩著手機。仔細一看,可以發現那身黑衣做工粗糙,異處局標識縫得歪歪扭扭,明顯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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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深處裡有竄出幾個面色猙獰的修行者,他們抄著各色武器撲了上來,看起來是準備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