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復蘇元年,2月13日凌晨0:34,龍淵書院·溫慶生的宿舍。
剛剛洗完澡的顧明輝推開宿舍門,一邊擦著湿漉漉的頭發,一邊走了進來:“有消息嗎?”
溫慶生終於將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用力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短視頻光怪陸離的影像未能抹去元宵燈會上,那些溫暖而多彩的燈光在他視網膜上留下的殘影。那些燈光的記憶,如同節日的餘溫,依舊在他眼前閃爍。
他抬起頭,第一次注意到宿舍的燈光顯得如此慘白。
溫慶生不知第幾次下拉那個空蕩蕩的消息頁面,然後搖了搖頭:“還是沒有。”
“網絡上都是靈氣復蘇的消息。”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遞給了顧明輝。
《修行者公約》明確規定,不允許將修行相關的一切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然而就在現在,各種自媒體平臺正被那些記錄著靈氣異常增高所引發混亂場景的視頻所充斥:妖獸對人類的攻擊、植物對城市基礎設施的破壞……
龍淵書院的同學群裡已經炸開了鍋,各種議論和猜測滿天飛。溫慶生卻把它們統統拉入免打擾,隻專心等待一個消息。
顧明輝沉默地刷了幾下,又把手機遞回給溫慶生,語氣沉重:“異處局現在大概是抽不出人手了。”
溫慶生疲憊地嘆了口氣,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從他的身體內部悄然流失。
那身在元宵燈會上沾染了煙火氣和塵土的衣服已經被他脫下,換上了幹燥舒適的睡衣。手機鎖屏上的日期正顯示著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但他的靈魂似乎還停留在幾個小時前,那個局勢急轉直下的夜晚,無法抽離。
“我知道。”他喃喃道。
凌晨時分的宿舍燈光真是亮得晃眼。
陽臺門被輕輕拉開,發出細微的聲響。燕曉拖著略顯疲憊的腳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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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驟然復蘇,外面亂得要命。左朗凝和越靜亭為了安全起見,決定就近將他們三個送回了龍淵書院。
按理說,燕曉靈應該不能進男生宿舍的。但在這樣一個充斥著恐懼和不安的晚上,她顯然還沒有準備好獨自回到空蕩的寢室,去面對那可能襲來的孤獨和寂靜。
“你家裡人怎麼樣?”顧明輝抬頭關心道。
燕曉靈走到他們兩人身邊,疲憊地靠在溫慶生的書桌上:“我姑姑回去陪著了,都沒事。”
龍淵書院的宿舍是雙人間,但他們卻三人不約而同地聚到了房間的一邊。
林錦松的、毫無生活氣息的座位被孤零零地留在另一邊,像是割出了生死的兩界。
送去靈篆院的行李還是他幫忙理的呢。溫慶生心中漫無目的地想著。
林錦松來的時候就沒有帶很多東西。拆掉枕套被褥,取走幾件衣物之後,這個地方就沒有太多生活的痕跡了。
畢竟,他在這裡隻停留了短短的一個月。
林錦松,這個在他們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記的人,先後救下了燕曉靈、顧明輝,並引導溫慶生步入了正軌。
在那個他們突然從普通人轉變為修行者的時刻,在那個他們滿心迷茫又充滿期待的時刻,林錦松便是引路的明燈。
這個因他而開始的故事,滿打滿算,也就講了不過半年。
“就這麼……”顧明輝把後半句話截住了。
他真的就這麼死了嗎?這個故事就到此為止了嗎?
本應該一直繼續下去的。
他們本應該繼續共同歡笑,相互陪伴,即使在不同的地方,也共同為著各自的目標而努力。
即使未來有一天要分道揚鑣,那也應該是在遙遠的未來。
而不是現在。
溫慶生覺得有點冷。
在蒼白的燈光下,他的思維似乎凝固了,幾乎要陷入沉睡。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卻又仿佛一片空白。
直到燕曉靈遲疑地打破了沉默: “慶生哥,那個……”
“我姑姑說,你拜託我照顧的那盆盆栽,由於靈氣的衝擊,已經枯萎了。”
靈氣復蘇零年,10月12日,宿舍。
“想買盆栽啊?”正在電腦上不知道忙活什麼的林錦松轉過頭。
溫慶生點了點頭,應道:“感覺宿舍裡放點綠植會更有生氣。”
他計劃在畢業前一直住在龍淵書院的宿舍,等找到工作後再搬出去。既然要在這裡長住,他自然想要好好裝飾這個小空間。
林錦松提主意:“不如問問學靈植栽培方向的學長學姐,看看他們能不能送你一盆?”
“不用了,”溫慶生想了想,補充說,“我想要那種普通點的,好養活的。”
林錦松摩挲著下巴,提議道:“那多肉植物怎麼樣?既好看,又容易照顧。”
溫慶生:“那就多肉吧,我網上訂一盆……哎,這裡的地址怎麼填?我總不能讓他們送到蓬萊吧”
“可麻煩了,要填報備的鏈接。”林錦松拿起手機,“我把相關要求發給你……”
靈氣復蘇元年,9月21日下午,金梧苑·茶室。
當這幾個原本陌生的學生突然淚流滿面,不顧一切地撲向鳳凰時,他確實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感爆發嚇了一跳。
盡管如此,他仍舊本能地張開雙臂,攏住緊緊抱住他的三個人,隨即在那些泣不成聲、語無倫次的傾訴中,出人意料地領會了其中的意思。
在蘇韻堯眼裡,寧長空對於自己身份被揭穿的反應異常平淡。
他隻是簡單地應了一聲,語氣平和:“嗯,是我。”
下一句道歉的話還出口,就被愈發強烈的哭泣聲堵了回去
或許他早就做好了準備,蘇韻堯心中暗想。
向來鎮定自若的鳳凰被三番兩次地打斷,難得地不那麼從容。他笨拙又手足無措地用袖口擦拭著他們的淚水,嘴裡慌亂地安慰著:“哭什麼啊,我又沒事……我回來了,不應該高興嗎?”
鳳凰在那些夾雜著抽泣的“高興”回答聲中,臉上的表情變得愈發哭笑不得,蘇韻堯默默地遞了包餐巾紙過去。
寧長空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小聲地道了句謝謝,同時投來了一個求助的眼神。
蘇韻堯馬上就知道寧長空並沒有責怪她,心中的大石落地,她隨即樂呵呵地聳了聳肩,兩手一抱,以一個幸災樂禍的姿態準備看戲,完全不準備幫忙把粘在他身上哭天搶地的三個人撕下來。
寧長空露出了混雜著驚訝和被背叛的受傷表情,蘇韻堯條件發射地擔心起了自己今天的作業。
但今天鳳凰的表情管理少有的有些拙劣,小狐狸迅速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明天就回龍淵書院上學去了,老師總不可能追到書院給她布置作業吧?
況且,她又瞥了一眼旁邊。白闲正努力維持著前輩的形象,試圖抑制住自己的眼淚,卻又蠢蠢欲動,忍不住想要加入這場情感的宣泄,蹭到一個擁抱。
況且,還有白闲前輩罩著呢。蘇韻堯心一橫,還是移開了視線。
笑意在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爬上了臉頰。蘇韻堯恍然發覺,內心並沒有預期中的愧疚或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滿溢的喜悅和輕松。
對嘛,就是要這樣——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的,要好好珍惜啊。
蘇韻堯嘴角上揚,露出個溫暖的笑容。
靈氣復蘇零年,11月5日,宿舍。
“喂——慶生?慶生哥?”林錦松困倦的聲音從電話那一端傳來。
“哎,在呢。”溫慶生用肩膀夾住手機,打開行李箱,“你要帶什麼過去?”
林錦松在重傷之後被送往靈篆院休養,預計要在那裡住上一段時間。因此,他剛醒來沒幾天,就通過電話遠程指導溫慶生幫他收拾行李。
換洗的衣物、常吃的零食……溫慶生一邊一件件仔細地收拾著,一邊嘴上關心地問道:“你身體好一點了嗎?”
其實他聽得出來林錦松狀態不佳。電話對面的人說不了太多話就要停下來喘口氣,反應也總是慢半拍。
“傷口表面已經愈合了,但內髒的傷還需要時間慢慢恢復。”電話另一端,剛剛完成治療的寧長空躺在床上,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把手壓進絞痛的腹部。
成天這麼疼,實在是令人煩躁。
“現在還在接受治療,不過再過幾天你們應該就能來看我了。”他補充道。
溫慶生拉上電腦包的拉鏈,小心地問道:“你準備去靈篆院嗎?我聽左閣主說,靈篆院準備把你關起來。”
寧長空沉默了一會兒,思考著到底是越靜亭還是左朗凝的表達能力有問題。
他嘆了口氣。算了,感覺兩個人都多少有點問題。
“也不能說是關起來……”寧長空解釋道,“靈篆院希望我能留下來,成為他們院主的徒弟,就這麼簡單。”
“哦。”溫慶生手裡卷著數據線,“那你會去嗎?”
“應該會吧?”寧長空在床上小心地翻了個身,隨即疼得呲牙咧嘴。他把手機拿遠,緩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去那邊,感覺能學到更多東西。”
“而且我覺得他們都挺喜歡我的……說不定我可以既拜師,又回龍淵書院讀書,不用就此待在靈篆院。”他語氣輕松。
寧長空隨即提起了一個自己更加關心的話題:“我聽說了,左閣主指名道姓要帶你去昆侖。”
“嗯。”溫慶生換了一邊肩膀夾著手機,看了眼自己那邊收拾的行李。
他今天就要去昆侖,然後把林錦松的東西交給左朗凝,讓她捎到靈篆院。
溫慶生猶豫著,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在想,要不要爭取進玉虛劍閣啊?”
玉虛劍閣畢竟是相當強的宗門,多少散修都搶破頭了要進去。
寧長空認真分析道:“現在也不著急就此決定,可以先認真學習,體驗一下再說。”
“我覺得左閣主雖然看起來冷淡,但性格不壞。哪怕隻是交換過去,你不準備正式拜師,她也會好好教你的。”他繼續說道。
“你希望我去嗎?”溫慶生下意識地問道。
“你自己的事,幹嘛來問我?”寧長空哼了一聲,但語氣隨即軟化下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
溫慶生合上行李箱,站起身來,目光掃過自己的桌子。其他的東西基本都被收拾走了,隻剩下那盆孤零零的多肉。
“我的那盆盆栽要怎麼辦?”他撓了撓頭,“昆侖對於它來說是不是太冷了?”
“很多方法都可以啊,我可以回頭教你幾個發熱的符箓怎麼畫。”寧長空輕松地說,“不過多肉很好養活的,你直接在宿舍放一個寒假說不定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