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餐廳已經稀稀拉拉坐了些早起的人,剛出鍋的早點還冒著蒸汽,時間還早,剛過七點,時鄔拿著餐盤剛端起杯豆漿的功夫,就見著了無精打採坐在落地窗戶邊的兩男生,衛格樺和蔣熾,仿佛坐山雕一樣。
今天也是晴天,朝陽的光線金燦燦地鋪滿這一片,時鄔又另外拿了兩片面包,端著餐盤走過去,盯著兩人的直接在對面坐下,看著兩人胡子都還沒刮,黑眼圈也挺重,身上T恤皺巴巴的,時鄔打量著問了聲:“你倆喝一宿啊?”
蔣熾抬起視線,見來的是時鄔,說話:“沒。”
他頭還疼呢,往她後面望一眼也沒望到程今洲,於是隻能兀自嘆聲氣,指向一旁的衛格樺:“你問他,這玩意凌晨五點喊我出來,說鬱悶陪他散心,已經散一早上了,也不知道是要幹嗎,跟昨晚摸黑背著我偷人了一樣。”
“......”
衛格樺顯然不僅沒睡好,喝高了的酒勁也還沒醒過來,就老神在在地緩慢剝著根香蕉,眼神都有點不聚焦:“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想幹嗎,隻是有點心痛。”
“......”演青春傷痛文學呢。
“不管你了。”蔣熾端起跟前的牛奶一口氣喝完,講話都有氣無力了:“心痛也自己溜去吧,我得回去補回籠覺了,再不補要猝死了。”
衛格樺邊吃著香蕉邊遊魂似的看他離開,時鄔正垂眼盯著手機上新收的郵件,餘光裡對面剛有個黑影起身,左邊就又過來了一道,一個新餐盤放到了時鄔的面前,時鄔順著抬起眼。
其他座位上先吃好的已經有保潔過來收拾,走動聲叮叮當當地響。
“你也醒了?”時鄔看著額頭前還掛著點水珠的程今洲,明顯是剛洗完臉就下來的,黑T恤的胸前還沾著點湿痕。
“嗯,你出門那會就醒了。”程今洲笑說,嗓音還帶著點剛起床的沙啞,直接在時鄔對面蔣熾剛走的那個位置上坐下來。
時鄔:“吵到你了?”
“沒。”程今洲敞著腿坐在那,把面前的那杯熱牛奶推她面前:“睡得淺。”
“好像就李夏妮還睡著。”時鄔往電梯口看了眼,猶豫地問了聲:“等會要不要去喊她聲?好像九點半早飯就收了。”
衛格樺咬著香蕉聞言停在那看著她,跟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似的,遊著的魂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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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時鄔目光兩秒後從電梯口收回,又直直和坐對面的衛格樺對上,那眼神也不知道是心痛還是心虛,人還是有點小帥的,就是長了點胡子青茬,衣服也皺,多少埋汰了點,還沒等時鄔問什麼呢,就見衛格樺“哐當”一聲直接推著身後的板凳站了起來,剩下的小半根香蕉直接塞嘴裡了,轉身就走地說:“你倆吃吧,我也回去補覺了,想吐得慌。”
“......”
“怎麼感覺華子今早怪怪的。”時鄔看著衛格樺的背影說。
“是有一點。”程今洲淡聲說著,隻當他是喝高了難受,沒管,隨口問著:“等會兒回去有事?”
“嗯。”時鄔點頭:“我得給我之前的那個學姐回個郵件,弄個文檔附件發過去。”
她:“你等會電腦借我用會兒。”
程今洲“嗯”一聲。
都沒什麼事,吃完早飯,時鄔跟另外三人打聲招呼就走了,據說蔣熾和衛格樺那天補覺還又續了個鍾點房,一直睡到下午,而李夏妮是自己回來的,退完房往群裡發了個報平安的車牌號,就直接把那兩人撂那了。
整件事其實是透著點詭異的,但看似也正常,最起碼時鄔那個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隻坐在沙發上邊挖西瓜邊回她消息,回了個OK的手勢,畢竟那會群裡清醒的人還不多,看見了就吱一聲。
“電腦給你放這了,密碼四個一。”程今洲把電腦從臥室裡拿出來,彎腰放時鄔跟前的茶幾上,給她先把密碼輸了次進去。
那會是正午,外面驕陽似火的,時鄔點著頭,“刺啦啦”地挪著面前裝著西瓜的大瓷盆,盤腿坐那給他騰地兒。
程今洲給她送完就回臥室了,中央空調都開著的關系,臥室的門也半敞著,時鄔小半個冰鎮西瓜吃完,也沒再聽到裡面有動靜,估計著程今洲是睡午覺了,於是就自顧自換了個坐姿,穿上拖鞋,打算發完郵件就也去睡會兒,昨晚樓上那衛生間水管確實是吵,兩人都沒睡好。
時鄔坐在那,點了Q.Q登錄,登錄成功後,又低頭回了兩條李夏妮的消息。
可能是路上無聊,李夏妮消息一條接一條,問的問題也千奇百怪,好比這一條,問她戀愛甜不甜。
時鄔當即給她拍了張面前的西瓜發過去:【甜,不甜不要錢。】
“......”
發完,時鄔手機撂到一邊,挪著鼠標觸摸板重新拉下Q.Q,那個時候Q.Q還沒更新出各種五花八門的版本,長方形的界面挨著屏幕邊緣一貼,還會自動折疊上去,程今洲的號也還沒退。
兩人那會已經開了情侶空間了,甚至程今洲還給兩人換了情侶頭像,是兩人各自出生日那天的月亮,都是黑色的夜空背景,乍一眼看上去差不多,時鄔又沒戴眼鏡,以至於沒打開那個郵箱前,她都以為正在操作的那個是她的號。
時鄔那個時候隻用這一個郵箱,還沒專門申請其他工作專用的,於是幾分鍾後時鄔拉好文檔,照著對面郵箱發過去後,她又嚴謹地返回“已發送”,來確認一下是否成功發送,但緊跟著下一秒,郵箱裡靜靜躺著的一些熟悉字眼就先一步地跳入了視野。
2013/07/13,收件人時鄔:
時小鄔,你是不用這個號了嗎∑q|?Д?|p
看見的第一下,時鄔下意識地“噗”笑出了聲,來不及思考別的。
可能是因為那個和現在的程今洲過於不符的顏文字,也可能是已經有了些年代感的語句,就好像誤入了一片白駒過隙中僥幸留存下稚氣的草原。
她嘴角是忍不住上揚的,打量著那行字,時間上已經是五年前了。
時鄔忽然想起了那天程今洲加她Q.Q時,隨口問的她一句“換號了?”。
時鄔看著那串數字,也終於在已經沒有多少印象的記憶裡,想起了自己曾經用過的這個賬號,那個時候她還小,小學生,因為當時貪玩玩了太久的電腦,看東西早早就有了些重影,時汪知道後就把家裡電腦收起來了,時鄔隻能偶爾跑程今洲那玩一會,賬號也是那個時候注冊的,她偶爾才能登一次,於是也沒有花費時間去記那串號碼。
再等到後面升入初中想起來這件事,同學間互相加Q.Q,時鄔已經完全地沒有印象了,於是理所當然地,注冊了新的賬號。
她忍不住地移動鼠標,想再往下看看其他的。
時鄔也想了一秒這樣看他的郵件是不是不太好,但轉念一想,這些原本就是發給她的,就當是在拆一份過期的禮物。
2013/07/21,收件人時鄔:
我拿到金牌了,終於拿金牌了,到北京後的第一個金牌!!整整一年啊!!!
2013/08/02,收件人時鄔:
時鄔,你怎麼不理我呢,我昨天晚上想拿我媽手機給你爸打電話找你的,但沒打成,被她看見了,也不好意思說.......就你懂吧,我覺得我媽會懷疑我和你早戀......去年過來的時候,我爸還說暑假再回黎江玩的,但今天又和我說不能回去了。
哎,大人的世界可真復雜「*_*」
“小學生啊。”時鄔自言自語地笑著說,門外的陽光柔軟地拖在地板上,她坐在那吸了下鼻子,眼圈微微地紅。
時鄔其實一直有些好奇那個時候的程今洲的,看時間他們那會大概在念初一初二,就好像是分水嶺,時鄔記得那個時候班裡的男生兩極分化特別嚴重,有的還情竅未開地在操場上抓螞蚱,有的已經開始和女孩子偷偷地談起戀愛,使壞地路過女生旁邊時故意解女生掛在脖子上的內衣帶子。
時鄔也會想程今洲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她總覺得程今洲是情竅開得很早的那一掛的,甚至很小時候有些男女有別的東西還是程今洲告訴她的。
但不妨礙時鄔覺得他有可能也會去抓螞蚱,尤其是從這些郵件裡的感覺,她覺得這種可能性還很大。但程小狗又似乎和別人都不太一樣,他從小就是個帥哥,而且有自己的帥哥包袱。
大概率是頂著張高冷校草的臉,然後和好朋友背著別人偷偷地玩,但抓的時候是不能被發現的,因為他有包袱,被看見了可能就要假裝很忙什麼都沒幹,尤其是如果是他暗戀的女生剛好路過的時候。他最會演了,程綠茶。
光是想一想,心就要軟得稀巴爛了。
時鄔一封封地看下來,能看出來他成長的痕跡,除去那個時候發得頻繁點,後面就逐漸趨於高冷了。
再到後面隔了很久才又有的一封,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黑歷史,於是特意又翻出來——
2015/03/12,收件人時鄔:
沒換號也假裝沒看著吧,蠢。
我說我自己。
......
程今洲長大了。
時鄔覺得好像透過時光的縫隙,抓住他一點了,像藏貓貓一樣。
第90章 090
程今洲覺得這兩天的時鄔看起來怪怪的, 總是捧著臉笑眯眯地看著他,跟看兒子一樣。
“又看什麼。”程今洲樂,坐那打量她:“你不是要愛我愛到死去活來了吧。”
“看你帥唄。”時鄔笑嘻嘻地:“心裡是這麼想的吧?”
“靠。”程今洲笑得肚子疼, 一眼就被看透。
他們下午要去七中, 時鄔身上半套著校服, 拉鏈沒拉,就帶點俠氣地蹲坐在板凳沿, 邊跟程今洲逗著玩邊等李夏妮過來。
他們幾個約好了今天一起回去, 但還沒和崔勇和常廣智講, 預備給他們一個驚喜,雖然也八不成是驚嚇。
自從上次從海邊回來,時鄔就沒再和李夏妮碰過面了。
她後天就去學校了,時鄔覺得她在家收拾東西, 應該挺忙的, 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已經約好了晚點在七中旁邊的路口碰頭,但李夏妮神神秘秘的, 說待會要先過來找她, 有要事和她商量。
“要不我也穿校服吧, 就一個人穿不一樣,多少怪怪的。”程今洲打量著自己,難得感覺有點無可奈何。
“別呀, 老崔說常廣智牛皮都快給下一屆吹破了,咱們學校那實驗樓要是安了大屏幕, 指定一天到晚地播你比賽視頻。”時鄔認真地分析講:“畢竟你是要上去演講的人, 是要顯出一點獨特的感覺來。”
程今洲身上的其實也不算高調,隻不過穿的不是七中那一水藍白色的校服, 是自己的隊服,黑色的一套,他以前也常穿,款式都差不多,常廣智一天三個電話讓程今洲記得穿自己衣服,叫人都不好意思開口回絕。
在時鄔的印象裡,常廣智就好似於那種逢年過節聚會熱衷於把小孩推到人前表演的老派家長,但兩代人是真有代溝啊,時鄔在這點上深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