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不想回復,但是關上手機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又覺得該與他進行一些友好交流,於是重新打開手機在聊天框輸入:你以為你是皇帝嗎?我又不是你的起居郎,還要記錄你什麼時候吃飯睡覺?還有,不要跟我說晚安,我希望你晚上睡覺噩夢纏身,徹夜難眠!
發完之後沈星微也並沒有覺得解氣,隻是時間已經很晚了,她把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洗澡睡覺,沒有再看手機。
等到被街上的喇叭聲吵醒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她迷迷糊糊睜眼,意識還算不上清醒,就伸手在枕頭邊摸手機。打開之後發現已經沒電,因為這手機的電池幾乎等於報廢,隻要頭天晚上沒有充電,第二天醒來一定是關機,所以沈星微爬起來給手機充上電,下床去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晚的緣故,沈星微一醒來就覺得沒什麼精神,臉色恹恹,鼻子還不大通氣,像是要感冒的樣子。她洗漱完打開窗戶,站在窗子處吹了會兒風,再去看手機,看見賀西洲回了一條信息:哈哈哈,你好幽默。
沈星微覺得他比較幽默,這種半死不活沒有任何意義的回復,不如不發。
她沒有理會,換好衣服穿鞋下樓,打算去吃點東西。一出門就聽見對門的情侶在吵架,很激烈,但她沒有聽八卦的心情。樓下零星有幾個老人坐著闲聊,接近中午天氣悶熱,院子裡的人不多。
沈星微抬頭看了看天,雖然現在太陽還很熱烈,但她知道有一場雨要來。
她踩著房檐投下的影子和地上平鋪的磚石,正往小區外走時,被彭翰擋住了路,“星星。”
這個陰魂不散的人,換了身衣服,換了新的眼鏡,但那副令人作嘔的虛偽模樣卻如舊,沈星微站定,面上的表情在瞬間覆上冰雪,變作厭惡和煩躁,“你到底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啊?”
“我們之間的誤會要解開啊。”彭翰的神色充滿誠懇,沒刮的胡子冒出碎茬,眼睛裡都是紅血絲,看起來很頹廢,“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隻能來你家這邊,我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這糾纏仿佛無休無止,沈星微的心情在這一刻跌落谷底,知道再大聲的呵斥都趕不走他,於是冷聲道:“好啊,你想聊什麼?”
彭翰見她似乎態度軟化,雙眼一亮,露出些許欣喜,又道:“這裡不適合聊天,你上我車,我們先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
沈星微說:“沒有必要。”
小區有一個獨立的廣場,並不大,裡面有一部分是個小型籃球場,一部分則放了一些公園裡常見的健身娛樂器材,還有可以休息的長椅。中午的時候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沈星微將他帶到小廣場,打算快速結束這場談話。
沈星微與他保持著距離,冷眼看他,“當初和解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不會再對你們追究這件事,照片和視頻也刪掉了,你再來找我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是為了那件事。”彭翰不敢貿然上前,畢竟上回想去拉她的時候被扇了一巴掌,臉腫了兩天不說,眼鏡還被踢壞了,這次好不容易沈星微同意了聊一聊,他不敢再動手動腳,隻是用感情很充沛的語氣說:“我是來勸你回去上課的,當初那件事我們真的存在誤會,就算你不想原諒我也沒關系,但是你得完成學業啊,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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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微隻覺得他這模樣很假惺惺,“你覺得我還會回那個惡心的學校嗎?”
“不要這麼任性,這是你自己的前途。”彭翰低聲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學校裡沒人再談論,你不能因為在乎別人的眼光就輟學,沒有什麼事過不去,既然你已經道歉並且給學校賠償,學校也保留了你的學籍,何必再跟自己較勁呢?”
“我在乎別人的眼光?”沈星微好笑地牽了牽嘴角,“是你在乎吧,彭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拿著我的畫去參加比賽並且獲獎,但是你沒辦法證明那幅畫是你畫的,所以隻要我沒有回去上課,你就會一直被別人質疑,甚至你畫出的每一幅畫,都會被人拿去跟獲獎的那幅對比。”
她看著彭翰,眸中滿是嘲諷,放慢了語速,平靜地說:“因此你很困擾,所以你希望我回去上課,這樣他們的矛頭就會指向我,那些質疑你的聲音也會被責怪我的人給淹沒。”
彭翰像是蒙受了很大的汙蔑,皺著眉急聲道:“星星,我沒有這樣想,當初那幅畫也不是我想要據為己有,是我登記之後才發現隻能登記一位創作者,我一開始隻是想在你後面沾個光……”
沈星微已經很難再掩飾神情裡的厭煩,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這種幼稚又愚蠢的謊話你到底要說多少遍?以為說的次數夠多我就會相信了?能不能帶著你這張虛偽的臉滾遠點,我真的覺得很惡心。你以為你一直在這裡守著,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會搬到一個讓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你就好好享受被別人質疑的人生吧,小偷。”
她說完這段話,一刻也不想停留,轉身就要離去,卻聽彭翰說:“你要搬去哪裡,你男朋友家是嗎?”
沈星微沒有搭理他,但彭翰又說:“星星,你以為他是個好人嗎?他昨天約我見面,向我詢問了你之前在學校發生的事。”
沈星微心頭大震,難以控制身體行為,當即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雙眼充滿迷茫,“你說什麼?”
彭翰拿出手機,調出跟賀西洲的聊天記錄,舉給沈星微看,“他說你一直在隱瞞,所以想從我這裡了解,並且承諾會幫助我跟你溝通,隻是他言而無信,在得知那些事情之後就把我刪掉了。”
“星星,你以為你找到了一個對你很好的男朋友?其實他非常介意你在學校裡的事情,聽說你進過派出所之後,表情全是嫌棄,他根本就看不起你啊。”彭翰褪去了表面的溫和,一改剛才的誠懇軟弱,諷笑著說:“你應該清楚自己的條件,怎麼會一時糊塗跟那種有錢人糾纏在一起?你認為他會跟你這種學業都沒有完成,身上還有汙點的人認真戀愛嗎?”
沈星微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內是賀西洲的微信頭像沒錯,在6月14號他們加了好友,那是出發去奉水山莊的那天,所以賀西洲下去跟彭翰說話的時候,其實就交換了聯系方式。在山莊裡玩的時候,他就已經計劃著怎麼向彭翰探聽她之前的事了。
他和彭翰的約見時間在昨天下午,那麼賀西洲究竟是因為什麼回家晚,又是為什麼突然將她送回來,在這一刻也讓沈星微找到了原因。
她恍然想起賀西洲問過她為什麼沒有上學,也對她的過去表現出想要探究的想法,隻是那一次爭執後,沈星微以為他放棄了這樣的念頭,可是她自己也忘記了,賀西洲本來就是一個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兩面派,他所表現出來的,未必都是真的。
他擅長欺騙。
正午熾烈的陽光照在身上,沈星微的皮膚被這股熱意灼痛,後背冒出一層虛汗,但心底卻覺得滿是寒冰,好像出現了非常激烈的耳鳴,隻能從彭翰口中聽到一些“看不起”“妄想”“汙點”之類的字眼。
沈星微覺得煎熬,好像被撂在了滾燙的鐵板上,連呼吸都帶著灼痛,於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邁著慌亂的腳步,匆匆離開。
下午五點半,賀西洲放學,走出了教室。
他拿出手機,熟練地點進沈星微的聊天框,裡面隻有他早上和下午上課前發的內容,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沒有得到沈星微的任何回復。
往上翻,是她昨晚上回的那一句充滿攻擊的內容,隔著手機他都已經感覺到沈星微濃烈的怨氣和憤怒了。窗外的天空烏雲密布,空中的風有一絲清爽,明明上午還是烈陽高照,現在看起來卻像一場暴雨將至。
身邊的同學陸續從教室離開,跟賀西洲打招呼,得到他敷衍的回應。他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沈星微,打算再說兩句廢話時,突然發現發出去的圖片有一個紅色感嘆號。
賀西洲站在窗邊,高樓處的風將他的發吹得凌亂,斂著的眉眼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帶著一股經過漫長課程後的倦怠,看見信息發不出去後,他撥通了沈星微的電話,得到了正在通話中的播報,這是被拉黑的狀態。
“這死眼鏡,動作還挺快,不吃不喝卷著鋪蓋在門口蹲守呢。”賀西洲嘀咕一句,隨後揣起手機下了樓,外面已經飄起雨點。
他開車出了學校,徑直往沈星微家去,半路上雨勢就變大了,天上隱隱滾出雷聲,遍布雷雲的天空失去光明,昏黃一片。
賀西洲在路上堵了一會兒,到沈星微樓下的時候,正碰上住在她對門的年輕女人提著行李箱氣衝衝走入雨幕之中,看樣子是情侶之間發生了激烈矛盾。
賀西洲心想還真是巧。他踩著樓梯往上,細碎的雷聲灌入寂靜的樓梯間,蕩起一層層回音,將所有聲控燈震亮。
來到頂樓,他毫不客氣地抬手拍防盜門,喊:“沈星微,開門!”
拍門的聲音蓋過雷聲,在樓道裡轟隆作響,沒得到回應,賀西洲的敲門聲越來越大,有一種確信她在家中並且一定要把門敲開的架勢。
三分鍾之後,裡面的門被猛然打開,沈星微出現在眼前。
屋內沒有開燈,她的背後是一片黑暗,樓道的燈漏進去落在她的臉上,照出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狠狠哭了一場,表情卻並不見軟弱,臉頰還帶著怒氣衝衝的緋紅,甚至有著非常具有攻擊性的銳利,隔著防盜門對賀西洲大聲說:“走開!不要來我家!”
賀西洲臉上也沒有笑容,面無表情道:“為什麼給我拉黑,我需要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沈星微赤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蓄滿了濃烈的憤怒,“因為我討厭你,恨你,所以我看見你就煩!不要來我家門口,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回音一層層落下去,驚起剛熄滅的聲控燈,照亮了賀西洲的俊臉。
“你想要我站在樓道裡跟你吵架是不是?我又不在這裡住,不介意整棟樓的人出來看我的笑話。”賀西洲像變了一個人,仿佛被揭穿了假面的人,再也不需要溫良和善的偽裝,情緒平靜得近乎冷漠,盯著她說:“把門打開,讓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