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躲在柱子後面偷看?”周霖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而且不止一次。”
沈星微討厭他這樣講話,因為當時的她根本不認為那是偷看,她有很重要的理由迫使她那樣做,所以並沒有理會周霖深。隻是兩個班級同一節體育課,遇見是在所難免的事,所以後來沈星微與他有了很淺的往來。
一晃幾年過去,周霖深的皮膚變白了一些,酒窩讓他有幾分稚氣,如果不是穿得比較成熟,他看起來跟高中時沒什麼兩樣。
沈星微想了想,覺得好像他們的交情還沒有到見面時寒暄“好久不見”的程度,因此隻是與他對視了片刻,就又將頭轉回來。隻是沒想到賀西洲不知道什麼時候將腦袋悄無聲息地湊到她的臉邊,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正盯著她,將她嚇了一跳。
沈星微一皺眉毛,低聲埋怨,“你幹什麼?”
賀西洲反問:“你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沈星微心生疑惑,抬手揉了揉,覺得沒有什麼不舒服,“沒有啊,難道看起來很紅嗎?”
“沒出毛病,怎麼一直黏在別人身上?”賀西洲捏著她的指節,沿著指骨慢慢揉動,“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不過是看了一眼,哪有一直黏在別人身上?”沈星微為自己爭辯,覺得賀西洲在無理取鬧,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並沒有他所指控的那樣失態。
“你認識他?”賀西洲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包間裡說話的聲音紛雜,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沈星微認為沒必要遮掩,於是說:“不算很熟。”
賀西洲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剛才湊得太近,這樣的距離遠遠超過正常社交,而沈星微也沒有絲毫閃躲避讓,因此桌上很多人一下子就猜出了兩人的關系,難免八卦起來。與賀西洲鄰座的男生撞了撞他的手肘,笑著揶揄,“賀西洲,這是你女朋友嗎?”
賀西洲轉頭看他一眼,腦中已經對此人完全沒有了印象,甚至連叫什麼名字都忘記,但還是將雙眼一彎,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將一直擱在桌下與沈星微十指相扣的手舉上來,大大方方給人看,“對呀,她又不是咱們班的同學,我帶她來還能是什麼關系?”
“喔——”立即有人起哄,笑鬧聲一片,沈星微沒有掙脫,隻是微微低頭,臉頰難以抑制地染上淡淡紅色,眼睛像黑寶石一樣晃眼,在明亮的燈光下照得格外好看。
賀西洲的目光一掃,很快就落在周霖深的臉上,見他正目光發怔地看著沈星微,不由得心裡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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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將邵蒲給擠走,自己站在周霖深的身邊,抬手轉動了一下旋轉醒酒器,取出兩個杯子來。
賀西洲比班級裡所有學生都高,高中是這樣,現在幾年過去仍然是這樣,於是與周霖深並肩時,立即襯得他矮了一頭。他的動作很隨意,舉手投足都帶著松弛,俊俏精致的眉眼懶洋洋地耷拉著,抬手將猩紅的液體緩慢倒入酒杯中,緩慢地說:“好久不見。”
周霖深愣了愣,似乎完全沒想到賀西洲會主動跟他講話,笑了笑說:“好久不見,賀西洲,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這號人物呢。”
“確實不記得。”雖然在外時賀西洲大部分時間都在假裝,但現在卻表現得很誠實,也在溫和的語氣裡藏了很多攻擊性。
周霖深臉色一僵,給自己打圓場,“貴人多忘事。”
賀西洲倒了兩杯酒,笑得很純良友善,襯得整張臉都變得昳麗,“我們般配嗎?”
“什麼?”這一招一招的,周霖深有些不太好招架。
“我,和我的女朋友。”賀西洲慢聲重復:“你覺得我們般配嗎?”
周霖深終於察覺到了賀西洲身上強烈的攻擊性,他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一頭脾氣很不好的雄獅所管轄的領地,招來了十分兇狠的撕咬。賀西洲在高中的時候,就是很不好惹的人物,他穿著校服,騎著一輛自行車上下學,假裝得和其他學生一樣,和善、友好、好學。直到那次情書事件鬧得很大,精神出了問題的女生為了他尋死覓活,以跳樓要挾,他卻像個置身事外的人,淡然地轉身離開,仿佛對於別人的生命漠不關心。
後來那女生被勸下來之後,她的父母不同意退學,堅持讓她念書,但是很快就被告上法庭,沒多久她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周霖深看著賀西洲的眼睛,好像瞬間回到了幾年前,看到他面對著那歇斯底裡要跳樓的女生一樣的眼神,他後背發涼,不受自己控制地張嘴,發出生硬的聲音:“般配。”
“那就不要總是盯著她。”賀西洲端起酒杯,笑眯眯地對周霖深說:“我不喜歡。”
周霖深訥訥道:“好。”
賀西洲端著酒杯回去,看見沈星微正在面前的盤子裡挑挑揀揀,似乎專心致志想要選出盤子裡最大的一顆車釐子。他剛坐下來,酒杯還沒擱在桌上,就見沈星微扭頭看來,將一顆飽滿圓潤的車釐子送到他的嘴邊。
賀西洲眼底染上笑意,動作很自然地低頭咬住,溫熱的唇落在她的指尖,與她完成了一次親密的投喂。
沈星微看著他,眼眸清凌凌的,問:“酸嗎?”
賀西洲酸得腮幫子都要萎縮了,從牙齒到舌尖都是濃烈的酸意,卻還是說:“不酸,甜的。”
沈星微馬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剛才她自己吃了一顆,酸得好像兩腮被人打了一拳,腦袋發蒙,於是立即想給賀西洲那張刻薄的嘴一個教訓,隻是沒想到她認真挑選的竟然不酸。
她又從盤子裡拿了幾個,遞到他面前,說:“那你多吃幾個。”總有概率吃到酸的。
賀西洲接下就放到一邊,覺得這玩意兒適合給他小姨養的狗吃,因為那隻狗每次見到他總是叫得很難聽。
他將一杯酒放在沈星微的面前,圓滾滾的高腳杯隻有杯底染上了紅色的酒液,這些對沈星微來說剛剛好,不至於喝暈。
賀西洲抬起酒杯,眼眸流光溢彩,仿佛染上一股縱情酒色的風流,對沈星微輕聲說:“喝一口?”
沈星微盯著他的臉,像隻流連花叢的笨蝴蝶,迷失在斑斓的色彩裡,慢慢拿起酒杯,與他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仰頭喝了一口酒。澀口的酒立即衝擊味蕾,酒精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很快有了回甘,漫出酒的醇香,令人迷醉。
這場同學聚會氣氛很好,畢竟還都是沒有步入社會的學生,分別也並沒有很久,聊起高中那緊張壓迫又充滿青春肆意的短暫歲月,好像每個人都有很多話要說,很多情緒要表達。沈星微與施芃聊著天,慢悠悠地吃著菜,抿著酒,隻有在桌上有人提到關於賀西洲的事時,她才會轉頭將目光投過去,當起聽眾中的一員。
施芃喝了不少酒水,途中想要去衛生間,於是喊了沈星微作陪。兩人出了包間,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公共衛生間,沈星微上完廁所出來沒見到施芃,就洗了手站在外面等候。酒店人員在走道匆匆行過,她靠著牆,目光落在地上發怔,腦子裡還全是賀西洲剛剛與她碰杯時的神情,給她倒的酒已經被喝完了,但殘留在唇齒的酒香還未散去,回甘順著喉嚨往下,不清不楚地纏到了心裡。
“沈星微。”忽而有人喊她,視線裡出現一人的腳,她恍然抬頭,看見是周霖深,他笑了笑說:“好久不見啊,最近還好嗎?”
沈星微站直了身體,衝他點點頭,中規中矩地回答,“挺好的。”
“高二的時候你轉走得太突然,其實我還有話沒對你講。”周霖深掏出了手機,對她說:“我們先加個好友好嗎?”
沈星微看了一眼他的手機,疑問道:“什麼事啊?”
“很重要的事。”周霖深說:“你那時候送的那封信,它在我這裡,我想歸還給你,還有一些其他事,但是今天不太適合細聊。”
沈星微瞬間有些出神,思緒飛回幾年前的雨天,因為周霖深提起了深深扎根在她心底的事,她沒怎麼思考就同意了,“好,但是我沒有帶手機,我給你報手機號,你加我吧。”
周霖深笑著點點頭,臉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看起來心情很好。
走廊的燈光不太明亮,打了氛圍燈,照出兩人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賀西洲站在走廊盡頭,眸光很淡地望著這一幕,眉眼隱在晦暗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
同學會散場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眾人依依不舍地道別,熱鬧的包間很快就走空了。賀西洲後來又給沈星微倒了一些,她都喝了,起身時腦袋有些發暈,主動牽上了賀西洲的手,與他掌心相貼,慢吞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