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西洲可以隨時隨地建造出屬於自己的城堡,他也有能力將城堡裡的公主保護得很好,隻是那終究是城堡的客人,他喜歡就可以一直讓人住著,不喜歡,就會冷著臉讓人離開。
就像他一開始站在沈星微的面前,很慷慨地邀請她入住城堡的時候所說的:“我也要用你一個月。”
沈星微可以在賀西洲城堡裡暫住,但她不想總是當一個提著行李的流浪者,她也想擁有自己的棲息地,哪怕不是輝煌雄偉的城堡,隻是一座小房子也是可以的。
她將賀西洲的手輕輕拿開,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腳踩在地上站起來的一瞬間,她感覺到腰身酸得不行,雙腿像是跑了一千米留下的後遺症,軟得無力。昨夜混亂的記憶湧進腦海裡,賀西洲像是餓了幾天幾夜突然見到美食的餓死鬼,到後來沈星微怕的都不是這無休無止的運動,而是怕賀西洲精盡人亡,死在她身上。
他甚至在事情結束之後,又去了書房,中間把沈星微抱起來喂她吃了點飯,到了下午他才入睡,所以現在正是他睡得香的時候,而沈星微已經睡夠了打算起床。
沈星微走到窗邊,將窗簾撩開了一條縫往外看,就見雲層遮住了太陽,沒有燦爛的陽光,但能看見雲層後的藍天。
她將手按在玻璃上,喃喃低語,“又要下雨了。”
今天的天氣跟那一天很像,看起來很明媚,太陽似乎隻是暫時被遮住了一樣,但其實老天正在醞釀一場大雨。當時的沈星微用了整整三個課間才完成了那封信,將筆擱下的時候,同桌湊過來看了一眼,沈星微趕緊用手掌捂住不給看,很警惕地藏起來。同桌笑著撞了撞她的胳膊肘,“情書呀?我們星星要給誰表白呢?”
“這不是情書。”課間的教室無比吵鬧,陰天的風也很涼爽,紛鬧之中,沈星微低著頭把紙折起來,動作小心地裝進了信封裡,接著又對同桌很嚴肅正經地說:“這是一封信。”
沈星微揉了一下眼睛,將思緒從回憶抽離,轉身拿上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點出周霖深的聊天框,看到他在昨夜給自己發了幾條信息,都是一些沒必要回復的信息,而且她跟周霖深也不是可以敘舊的關系,所以沈星微隻是用“昨晚上喝得有點多,回家就睡了”應付過去,然後問他今天下午有沒有時間。
周霖深回復得很快,像是時刻盯著手機那樣,沈星微三言兩語與他約定了五點見面,然後按滅了手機,重新鑽進了空調被中。
賀西洲睡得很沉,沈星微爬上爬下他都沒有絲毫動靜,可能是真的累著了,畢竟耕地的老牛也沒有這樣的體力和精力。沈星微拿起他的手臂,然後動作很輕盈地滑進他的懷裡,再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拉上空調被,這樣她就被完全包裹住了,好像在一個很安全,很溫暖的環境裡。
賀西洲身上的體溫很高,沒有穿上衣,所以沈星微的指尖摸上去,立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的溫度和力量。她抬頭看著賀西洲的臉,睡眠時的安寧掩去了他平時的鋒利和張揚,也一同遮住那雙喜歡騙人的眼睛,俊俏昳麗的五官在朦朧的光下也十分晃眼,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讓人心情愉悅。
沈星微慢慢湊過去,先是在他脖子處聞了聞,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他有些潔癖但是不算很嚴重,可以容忍小貓在地毯沙發上留下自己的毛,也能容忍沈星微光著腳在地上走又躺上沙發,隻是每次上床之前他必須洗澡,所以被窩裡都是香香的。
沈星微在他身上嗅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用鼻尖輕輕觸碰他的下巴,嘴唇,最後落在他鼻尖上,若有若無地觸碰。
這是賀西洲喜歡表達親昵的方式,總是會在她臉上,耳朵上蹭來蹭去,沈星微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好,雖然她一次都沒有對賀西洲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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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沈星微的心很脆弱,如果送出去了但沒有被好好對待,很快就會碎掉,然後再也無法黏合恢復。別人可以不在乎碎了一地的醜陋碎片,但是沈星微還要面對,並且一片一片撿起來,因為再脆弱,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心。
沈星微像隻小狗一樣在賀西洲的臉上蹭了很久,蹭得賀西洲都有些醒了,翻身平躺,沈星微就靠過去,枕在他的肩膀上,很安靜地躺著,聽著賀西洲發出的呼吸聲。
跟周霖深約的是五點見面,沈星微換好衣服的時候是三點,為了遮掩她脖子上留下的斑駁痕跡,特地在裡面穿了一件扣得很嚴實的白襯衫,然後又收拾了幾件衣裳,出了門。她的時間安排得剛剛好,到達與周霖深約定的餐館時,正好是五點整。
周霖深已經在位置上等待,她走過去落座,放下背包時周霖深笑著說:“你從學校過來的呀?”
沈星微搖了搖頭,“從家裡出來的。”
周霖深又看了一眼背包,然後將菜單遞給她,說:“來,你想吃什麼自己點,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沈星微按下菜單,對周霖深說:“不用了,我來之前就吃過,等下還要坐車,你直接把東西給我吧。”
周霖深愣了愣,“咱們不是約好要吃一頓飯嗎?”
“我沒有跟你約好吃飯呀,我隻是想拿回我的東西,是你說它在你這裡,而且……”沈星微歪了歪頭,一副不理解的表情,率真又坦白地說:“我們的關系,好像沒有必要敘舊。”
周霖深的眼眸瞬間布滿失落,臉頰上的酒窩也消失了,失神了片刻,才說:“對,也是。幾年過去我都忘記了,我們一開始也不是朋友,隻是說過幾句話而已。”
他轉身,從包裡拿出一封信,放到沈星微的手邊,“給你,這是我那時候從吳躍手裡要下來的,信封之前被撕壞,我就換了新的。”
沈星微低頭看了會兒,然後抬手將信封拆開,裡面隻有一張粉色的紙,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的確是她那時候寫的信。沈星微將信裝回去,對周霖深道謝,“謝謝你,沒想到還能再把它找回來,那時候我送得太草率,連帶著它也受了苦。”
周霖深有些恍惚,因為他發現幾年過去,沈星微好像沒什麼變化,她在高中的時候會說“賀西洲的自行車每天被騎也非常累,他應該適當走路上學”,今天也會在這裡說一封信受了苦,是很異於常人的思維。
“其實那天我看到你了。”周霖深忽然說:“你在窗外對不對?”
沈星微抬眼望著他,寶石一樣的眼睛澄明幹淨,又非常坦然,她點頭,“嗯。”
周霖深反倒有些局促了,兩手交握,拇指不停搓著,“我知道那天對你傷害很大,其實、其實……”
沈星微說:“我已經不在意了。”
周霖深表情一怔,顯然沒有料到沈星微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細細地看著沈星微的臉,想要從她的表情裡找出一些強撐或者掩飾,但是沒能成功。
“因為已經過去了呀,畢竟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沈星微語氣緩慢,雙眸有些出神,像是回憶起來,慢吞吞地說:“你昨天問我過得怎麼樣,我說挺好的,其實我覺得應該再補充一下,之前過得並不好,我不快樂,遇到很多困難,但是最近過得很好,我真的很開心,每天睜眼醒來都是愉悅的心情,並且我也沒有再做那些不好的夢。”
周霖深心情有些沉重,勉強笑了笑,“那就好,恭喜你變得快樂。”
“我要走了。”沈星微沒有多餘的話,說完就起身,將信裝進了背包裡,“今天謝謝你,但是我還要去坐車,所以不能跟你聊得太久,而且……”她頓了頓,又說:“賀西洲會生氣,他是一個心眼很小,品行低劣的人,昨天我加了你好友被他發現,他就發瘋了。”
周霖深也站起身,聽到這話笑了笑,說:“你很開心對嗎?因為他很在乎你。”
沈星微說:“沒有呀,我才沒有呢。”但是她的臉上全是笑,所以這話不具有真實性。
周霖深看著她,心裡湧起深深的遺憾,再次確認了幾年過去沈星微確實沒有變,她還是像以前那樣,一邊用眼睛瞄著遠處的賀西洲,一邊說:“不要汙蔑我,我沒有偷看他。”
可是這股遺憾沒有任何道理,因為周霖深心裡也清楚,他在沈星微那裡,隻不過是說過兩句話的同校學生和送信的信使而已。
周霖深拿著汽車鑰匙對她說:“外面在下雨,我送你過去吧,你要去哪裡?”
“汽車站。”沈星微背上背包,語速很慢地說:“我要去水天縣,你知道水天縣在哪嗎?”
周霖深想了想,“好像聽過,離市有六七十公裡,你後來轉學,是去了那裡嗎?”
沈星微點頭,轉頭往窗外看,雨勢慢慢變大了,天空也有些昏暗,又轉頭對周霖深說:“對呀,水天縣離這裡有六十七公裡,坐汽車兩個小時就到了,我後來轉去了縣裡一高上學,那裡的操場沒有市高的大,隻有兩百米。”
周霖深跟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開玩笑說:“那真是可惜,如果咱們市高的操場也才兩百米的話,賀西洲在高中應該就能發現你一直跟著他了。”
沈星微抿了抿唇,沒有講話,過了很久之後又點了點頭。
沈星微坐上周霖深的車,一路到了汽車站,她彎腰與周霖深道謝,然後一路小跑進了車站,買了最後一班去水天縣的車,坐在候車廳等待,人來人往,她捏著車票,始終安靜。
雨勢越來越大,持續了幾個小時都沒停,忽而一道悶雷在天空炸開,賀西洲就猛然醒了過來,下意識想要把沈星微抱在懷裡,卻一伸手摸了個空。
閃電從天空劃過,將房中照亮一瞬,賀西洲清楚地看到床上是空的。他心髒開始怦怦跳,頓時全身的血液往頭上湧,趕緊起身去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