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你。”賀西洲辯解了一句,然後拿起筷子,萬分不情願地吃起別的男人送給沈星微的滷菜,牙齒咬得很用力,像是要把筷子咬斷。
沈星微在他對面坐下來,突然宣布噩耗:“家裡沒有空房間給你睡,你等下吃完就走吧,自己去賓館開一間房。”
“……”賀西洲不應聲。
“附近就有賓館,也很幹淨,你不用走很遠。”沈星微又補充。
“我睡地上,睡你家門口。”賀西洲說。
沈星微:“鄰居會報警,你又沒有長一張好人臉。”
“那就讓他報警好了。”賀西洲表現得很無所謂,肚子填飽了,也有力氣逗她了,“去了警局我就說我是企圖入室盜竊,對沈女士圖謀不軌的偷心歹徒。”
“神經。”沈星微懶得搭理他,但也從他的態度中看出他不願去賓館的意圖。其實她的床沒有那麼小,兩個人擠一擠還是可以睡的,但是太過簡陋,床板上隻鋪了一層床單,而且沒有空調,她提醒道:“先跟你講,我的床很硬,比不上你家的大床,睡不慣不要衝我抱怨。”
賀西洲表面很乖順地點頭,心裡想的卻是不抱怨是不可能的,明天必定兩眼一睜就開始抱怨腰酸背痛,最好早點讓沈星微跟著他回市裡,畢竟他來得匆忙,什麼都沒帶。
沈星微把自己的浴袍給了他,盡管不太合身,但是好在睡袍的板型本來就偏寬松,也不至於緊繃在賀西洲的身上。他洗了澡之後順手把衣服搓洗幹淨,夏天的衣裳輕便,幹得也快,明天一早就能穿了,不算大問題。
床板確實硬,跟睡地上幾乎沒什麼區別,賀西洲剛躺上去,床就咯吱作響,摧枯拉朽的聲音十分突兀。他仰面躺著,對沈星微說:“你這床聽起來不太方便辦事兒。”
沈星微轉身將枕頭甩在他身上,“閉嘴,老老實實睡覺。”
賀西洲從凌晨兩點起來,奔波了一天,到這會兒確實也累了,靜靜等著沈星微關了燈爬上了床,再湊過去把她抱在了懷裡,用半個身子給她疊著堅硬的床板,很快就睡著了。
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模糊地落在賀西洲的臉上,將俊美的五官蒙上銀白的細紗,顯得更加恬靜漂亮。沈星微趴在他懷裡,仰著頭看,視線落在他臉上,沿著五官細細描摹,心情在這一刻很平靜,連心跳都慢了下來,一聲一聲清晰入耳。
老舊的風扇散發出輕微的異響,沒有空調的夜晚熱意難散,兩個人抱在一起很快就出了汗,像個火爐一樣烤著人,沈星微卻沒有動,靜靜地伏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精壯的胸膛之內,傳來沉緩有力的心跳,與她的心跳聲重疊,再被濃重的夜色遮掩。
沈星微看了許久,可能幾分鍾,也可能半小時,她見賀西洲已經睡得很熟了,像是真的累壞了,於是湊過去,在他唇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表示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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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今夜床上多了個人稍顯擁擠,並且熱出了不少汗,在睡夢中還總有一種被桎梏的感覺,但沈星微卻覺得今夜比昨夜睡得安穩。
或許是昨晚那個嘉獎的吻讓賀西洲偷偷察覺,一早起來他馬上得寸進尺,開始說自己腰痛背痛,渾身都不舒服,俱是她這小破床鬧出的毛病。沈星微也不太好反駁,因為睡了兩天,她自己的背和肩頸也在痛。
“回家吧。”吃早飯的時候賀西洲一隻手使筷子,一隻手牽住了她,膩歪地揉捏著她的手指,說:“回頭我讓人給你這房子重新裝一裝,東西都備齊,什麼時候你再想回來玩兒就跟我說,我開車帶你回來,也不至於睡這樣的床。”
沈星微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裡久留,點了點頭同意,又說:“那你先跟我去個地方。”
她要去的地方就是縣郊的墓園,賀西洲在路上買了兩束花,去祭拜了沈星微的奶奶和父親。母子倆的墳墓沒在一起,賀西洲先祭拜了老人,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看著很消瘦,不苟言笑的一張臉飽經風霜,單是看著就讓人覺得性子板正嚴肅。
賀西洲將花放上去,低著頭默哀片刻,轉身走時順手抹了一把沈星微眼角的淚。
沈星微的眉眼其實有點像她父親,賀西洲看見照片上的男人如果再年輕十幾年,也是俊俏的,笑容看著很爽朗。但他是酒駕而死,萬幸的事沒撞到別人,撞死了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賀西洲的心裡對這位酒駕致死的人沒有太多恭敬,但念及他也是自己的老丈人,也不好說什麼難聽的話,於是沉默地送上菊花一捧,表示悼念。
祭奠了兩位逝去的人之後,沈星微擦幹了眼淚,回到家中簡單收拾了一下,臨走將水電關好,門也鎖好,跟著賀西洲一塊離開。
經過滷味店,孟珂坐在店門口吸煙,看見沈星微了便站起來衝她打招呼,然後看見與沈星微牽著手的賀西洲,登時有些傻眼。
賀西洲卻是神色如常,好像根本不記得之前攔著人家說了一堆冒昧而莫名其妙的話,表情淡淡地衝他點了點頭。
“你要走了啊?”孟珂對沈星微說:“我再給你拿點吃的,你在路上啃。”
“不用了!”沈星微又趕緊去阻止。賀西洲看在眼裡,心知按照正常流程,兩個人又要你儂我儂地拉扯一陣,最終沈星微還是抵不過別人的熱情收下,兩個人再說說笑笑,扯一些有的沒的家常話。於是他攔住了沈星微,讓她在門口站著,自己跟著孟珂進了店。
隔著玻璃櫃,他挑挑揀揀,讓孟珂裝了一袋子,然後掃了一下玻璃櫃上的二維碼,問他多少錢。
孟珂笑著說:“不要錢,我跟沈星微是老朋友了,這點東西不至於收錢。”
“這是我要買的,跟她沒關系。”賀西洲語氣淡淡,“我們又不是朋友,你跟我算錢就行了。”
孟珂頓了頓,又朝站在門外的沈星微看了一眼,旋即將東西上秤,給賀西洲抹了個零頭,東西遞過去的時候他笑著問,“哥們,那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我還能不能相信啊?”
“當然可以。”賀西洲剛才瞟了一眼價格,不僅沒接受他抹的零頭,還多給了一些湊了個整,說:“那都是肺腑之言,不是跟你瞎掰,你聽勸就行了。”
孟珂被哄得一愣一愣,一時也搞不清楚這個容貌俊俏的男生嘴裡有幾句可信的真話了。
他走出去從沈星微道了別,順嘴說了一句常回來玩別把我這個哥哥忘了,就讓賀西洲生了大半天的氣,回市的路上愣是沒有吃那些滷味一口。
第62章 “已經好了,痊愈了。”……
沈星微在車程的後半段睡著了,腦袋晃來晃去也沒醒,面容充滿安寧,大約夢中也很美好。
賀西洲就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盡量平穩地行駛,總是忍不住側頭去看副駕駛的人。他想起昨晚上在與沈星微闲聊時,她提出了一個假設。
她說:“其實當初闖進你家的,是任何一個符合你審美的女生,你都會留下她,對嗎?”
賀西洲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免不了仔細回憶那一天。
在進門前,他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這個跟蹤狂送到警局,必得讓她狠狠吃個教訓。可是開門之後,他看到沈星微回頭,眼睛裡充滿恐懼,他什麼話都還沒說,就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一副窩囊軟弱的樣子,於是賀西洲轉變了想法,不再堅持將人扭送警局,隻打算口頭上恐嚇幾句,讓她長個記性,別再來跟蹤自己。
可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沈星微自找的了,她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流下晶瑩淚水,分明很害怕,卻又對他充滿敵意,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貓衝他亮著爪子,一邊求饒一邊恐嚇。又是可憐兮兮地抹著眼淚說對不起,又是怒氣衝衝地大聲詛咒他。
分明是在用力控訴他,用語言表達討厭他,但賀西洲卻看到了別的東西,她目光專注,緊緊注視著他時,眼睛裡好像寫滿了“快點來喜歡我,快點來愛我”。
於是賀西洲認為這個假設不成立,就好像有人問賀西洲“如果你是個女孩”,或者是問他的父母“如果你們這輩子沒生孩子”,又或者是“如果地球不存在”。
賀西洲永遠不可能是個女孩,他的父母此生也不會是丁克,地球更不可能不存在,所以同理,在一個月之前的那天與他相遇的也隻有沈星微,不會是其他人。
硬要假設的話,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像沈星微這樣能夠讓他在一剎那就改變了想法。
此前賀西洲的審美非常模糊,他從小到大見得長得好看的人實在太多,圈子裡形形色色的美女如流水一樣,也沒見他對哪個心動。
所以說喜歡,也不是用某個標準來判定,有可能是沈星微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剎那,就讓賀西洲的審美在那一刻固定,成形,然後心動。
賀西洲昨晚給出答案就是,如果那天闖進他家的是別人,哪怕長得是個天仙,也會被他扭送去警局或者毫不留情地趕出家門。
雖然沈星微並未對這樣的答案進行評分,但從她的神色和態度來看,應該是非常滿意的,所以在今天開車回去的路上,她有好幾次將吃的送到賀西洲嘴邊,喂了他一些餅幹,水果,被拒絕的滷味則到了她自己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