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今夜離港》, 本章共3335字, 更新于: 2024-11-12 11:36:03

  真是奇怪,明明最惜命不過的人,卻要開口閉口將自殺放嘴邊,就怕身邊人不知道她精通自殺這一高等技能。要大聲喊,“喂,我警告你,我有權利燒炭死!”


  “你不去燒飯我就死——”


  “什麼?純水賣十塊?不降價我就死。”


  有沒有意義?


  這一時,陸顯在書房開圓桌會議,聽匯報,頗具氣勢。


  顧少掸一掸煙灰,靠著椅背說:“四個大佬一個比一個難搞,火牛是孤寒佬,緊盯三毛五毛利,要抬價,九塊一顆的糖丸賣到十三十四。肥關老糊塗白日發夢,居然喊分賬,還有個雙番東,食炸藥長大,斬死德安又同新義連開戰,要代表我們龍興吞掉新義連,獨霸尖沙咀,讓我說,幹脆叫他去選港督啦,日日滿街喊口號。”


  “讓他們吵,也不過橫行一兩年。肥關還想兩年後,推他細佬出來選?白痴,都無腦?我未選上時當然主張搞民主,到我做話事人,誰喊民主誰要反,造反還不死?”陸顯叼著煙,四方四證一張檀木椅,他坐得歪歪斜斜,將裝潢典雅書房變作歌舞升平夜總會,寫的是底層法則,即是——既無法也無天。


  “鵬翔如何?還在逃?”


  從前德安同鵬翔緊跟秦四爺,如今大樹都被鏟去根莖,枝枝葉葉怎會有活路,德安死在雙番東手下,鵬翔無音訊,不必問,隻會一個比一個慘。


  一間屋五個男人,一人一支煙,若濃霧襲城,看不清彼此變幻莫測臉孔。


  書房煙霧報警器一定是被陸顯封死,不然怎會遲鈍到這個程度。


  依然是顧少答話,“雙番東立志要找到他,傳出話,他要抓鵬翔家中大肚婆,逼他現身。”


  陸顯道:“雙番東最熱心殺人,一動手要對方全家性命。”


  顧少嗤笑道:“冚家鏟三個字怎麼來?(注)規矩不就這樣,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有人同雙番東一樣,殺人為樂啦。”看陸顯神情,斟酌著出聲勸,“喂,D哥你不是吧,這個時候心軟?我巴不得有雙番東掃尾,省事省時。再說雙番東神經病的,D哥你剛上位,沒必要沾他的事。”


  陸顯舒朗眉心,轉輕松話題,“怎樣,你們幾個都還好?錢夠不夠,不夠隻管開口,我貼給你們。”


  汕尾仔第一個講,“錢多得花不完,好像做夢——”

Advertisement


  大平說:“不是發夢啦,早說跟住D哥,要金山銀山都有。”


  三五句調侃,為凸顯此處兄弟與別處不同,更發出邀約,描繪未來宏偉藍圖,末尾陸顯作結,“好好做,放膽做,萬事有我撐你們。”


  他應當去評傑出領導,優秀僱主,年底政府登報表彰。


  幾人出門時,溫玉已在客廳等過一杯茶時間,顧少眉目清秀,帶副眼睛書生相,大平頭頂天花板,超過一百九十公分,汕尾仔瘦兮兮身無四兩肉,富生皮膚黝黑,夜晚隱形。一個個異常知禮,遠遠點頭喊阿嫂,一聲接一聲,最大效用是令陸顯陰轉晴,撿到機會得意。


  等人散,溫玉徑直入正題,“有人上門要債,要我阿姊還三千萬巨款。我猜陸生早收到通知?”


  陸顯避開她最後問題,反而說:“我早說不義之財難長久,你記得勸她看開,財去人安樂。”


  “我以為撈偏門,做最多是你,你的不義之財卻仿佛很安穩?”


  “我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有關二爺照看。”說完,他自己都笑出聲。


  溫玉去看牆上掛鍾,圓盤面,時時刻刻奔走,提醒你,人生就在一分一秒鍾溜走。


  她放軟語氣,“秦四爺已死,陸生,你何不高抬貴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陸顯仍裝不知情,“愛莫能助,我並不是債主。”


  皮包握在手中,她須得忍耐再忍耐,才能忍住砸他頭的衝動,轉而負氣,“對,你沒理由幫忙!感謝陸生容留我們兩姊妹,供吃供用,零房租,你才是本港第一大善人。”


  “多謝多謝,溫小姐過獎。”言辭交鋒,他歷盡千難萬險,扳回一城。


  溫玉轉過身,往大門走。


  “去哪?”陸顯在身後問。


  “三點鍾見律師,我需準時赴約。”


  陸顯拉住她,“叫司機送你去,三點見面,五點回。”


  溫玉簡直瞠目結舌,人身自由、個人隱私這類話衝到嘴邊,最終下咽,她決定節省時間,不再對牛彈琴。


  顯而易見,跟著她一同去的不僅僅是司機,還有忠心耿耿,將陸顯奉若神靈的汕尾仔,看她亦熱切,對待衣食父母一般。


  通常與律師談案情都是同一結果——溫小姐,此案可在可行限度內減輕、減免,甚至規避,但耗時耗力…………


  接下來要等事主自動割肉,自主放血。


  溫玉提十五,王大狀喊百分之三十,即三分之一,債款至多不超過溫妍無償所得,即是說兩千五百萬贏回,他要拿八百萬抽成,難怪人家講律師如惡鬼,貪得無厭,一貫在最悲慘時吸你血。


  溫妍聽後大怒,“輸便輸,我寧願燒給四叔都不給他!”


  但官司不打,便要一分錢不剩,最終仍需妥協。


  但願王大狀真如傳聞犀利。


  網越收越緊,溫玉將要窒息。


  厄運從來不甘心做單行本,它立志成為連續劇,一播三百九十集,每晚七點半準時催淚,把生活最醜陋一面翻出來逼你看。


  無人想過尤美賢會以如此華美優雅姿態出現,在屬於暴發戶的富人區,撐住腰與空氣對罵,哭天搶地,三十五度高溫下堅持浪費身體鹽分水份,指著天,恨老天不公。


  “要死要死,我辛辛苦苦二十幾年養兩個女,未喊過一聲苦,抱怨一句累,眼看她兩個住大屋——還是‘無敵海景房’呀,都沒一個肯管一管親生母,我做錯什麼,親生女兒要這樣對我?我不求名不求利,隻求阿妍阿玉你兩個,出來見一見阿媽,阿媽便心知足,再也不來打擾…………”


  越想越委屈,越哭越亢奮,入戲太深,真當自己是無私偉大好母親,為兒女前途犧牲自我。


  溫妍以頭痛避難,沒懸念,出來受路人指指點點的還是溫玉。


  好在她繃住面,抿緊唇,自有威懾力,是冰山美人,眼神中寫明“生人勿進”。


  “哭夠沒有?”


  尤美賢根本不理她,自顧自繼續哭,向路人講述辛酸歷史,千萬恨盡在其中。


  溫玉態度審慎,雙手抱胸,似乎根本不認識眼前行跡瘋癲的女人,“起來,我帶你拿你家當,十五萬,我一分錢未動,就等你回來這一天。”


  對症下藥,尤美賢的瘋病立刻見效,站起身拍拍土,再正常不過的一個人,跟在溫玉身後進屋。


  兩千尺豪宅,帝王級景觀,尤美賢多年未見如此金碧輝煌堆金砌玉獨棟小樓,滿心滿眼都是羨慕,嘖嘖嘖感嘆,“阿玉,我就知道你最犀利,比你阿姊有用,找個男人都不一般,幾多有錢,又幾多舍得花錢——”她一瞬間開朗和善,隻因前途光明,便沒心情再去睚眦必報,有錢,一切都好。


  她兩隻眼放金光,終於肯正眼看一看溫玉。內心打量,細妹亭亭玉立青春無敵,正適時高價拍賣。


  溫玉拿一隻文件袋遞到尤美賢面前,“你的,十五萬,連同外婆留給你的翡翠項鏈。拿穩它,繼續去追逐你的偉大愛情。”


  尤美賢不肯接,她受高人指點,溫玉如今飛上枝頭,這十五萬又算得什麼?要懂得放長線釣大魚。


  “你發達了,就嫌阿媽是負累?想拿十五萬甩脫我?”


  溫玉冷眼看,等她演高*潮、重頭戲,“嫌棄三太,我怎麼敢?三太不是嫁給鬼佬躋身上流社會,怎麼有空來看我?放心,我同阿姊都沒有餓死,不會有警察敲你門,叫你為遺棄罪負責。”


  “你還是一貫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才三句話不到就破功,尤美賢女士排戲也不夠稱職,下次派差再不要找她。


  “師承三太,不敢疏忽。不過三太,不如我們開門見山,你不遠萬裡從白金漢宮飛來,大概不止見一面鬧一場這樣簡單,鬼佬另結新歡,還是三太及時醒悟?”


  尤美賢從溫玉手中搶過那一整袋千元大鈔,緊緊攥在胸口,喃喃道:“我欠賭債…………”


  溫玉立刻召來女佣,“送這位太太出門。”


  尤美賢此時異常矯健,上前一步抓住財神爺,“我是你阿媽,溫玉,你不能這麼狠心,你幫我,不過舉手之勞…………”


  “什麼叫舉手之勞?”


  “不過是陪人上床…………”


  要生氣,仿佛也沒得力氣,溫玉甩開這位偉大且天真母親,“送客!再不走我便報警,告你私闖民宅。”


  尤美賢不放棄,叫囂道:“誰的宅?你以為是你的?不知進退,這個客恐怕難長久。”


  溫玉想,她這一生再不要遇見尤美賢,管她是誰的母親,誰的妻,都與她沒有關系。


  然而恰當時刻,溫妍終於肯邁出步,探出頭,同尤美賢上演一出母女會面,抱頭痛哭場面。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間屋,隻剩溫玉是外人,呆呆看眼前二位傷心傷懷,互訴心事。其實她早該習慣,被排斥於家人之外,做一個無感情的邊緣人物,隻有自己記得自己。


  她略微的,莫名的,在這樣熱鬧嘈雜時刻,為自己難過一回。


  48相同際遇


  哭也要消耗體能,身體水分急速流失,需要一頓豐盛晚餐補充體力,等待餐後惡戰。


  酒足飯飽,尤美賢論調不變,依舊是“你應當”“你必須”因“你拿錢輕而易舉”,而桌上兩位宿仇一般的母女間“血濃於水,不能不幫”,反反復復,無限重復,聽的人耳膜起繭,腹中反胃。


  沒胃口,溫玉快到生理期,神經緊張,處在爆發邊緣,壓抑著突突跳動太陽穴,維持冷靜,問:“隻是欠賭債這樣簡單?”


  尤美賢眼神在溫玉同溫妍之間徘徊,大約丟不開面,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

潛力新作

  • 寵她

    我是京圈太子爺的黑月光。當年受人所託,勾引沈宵,引得他破了戒。任務完成,我遠走高飛。他訂婚那天,我放心地回了北城。沈宵一手拈著佛珠,命人把我帶回他家。他說,「幺幺,你是我唯一的俗念。」

    心上之修

    我姐是個變態。 爲了阻止我娶未婚妻結婚,摔斷了自己一條腿。 後來,我被未婚妻和兄弟合謀害死。 那對男女在我的葬禮上盤算怎麼花我的遺產。 我那個瘸了一條腿的姐姐,卻瘋了一樣追殺了他們半個地球。 全身是血地把那兩人的頭顱拎到我屍體面前。 然後抱著我,摸了摸我的腦袋,在我身邊喃喃地說: “小乖,姐一直都在。” 重活一世。 當未婚妻摟著我,叫我把迷藥加進我姐喝的水裏時。 我推開了那個笑容噁心的女人。 “我姐能有甚麼錯?” “我姐她隻是太愛我了。”

    朕的愛妃隻想吃瓜

    "【臨武侯的世子不是自己的嘖嘖。】 【老古板禮部尚書竟與兒媳扒灰!!!】 【艾瑪長公主老實巴交的駙馬竟然養了好幾房外室。】 每天各路狗血八卦,誰還記得皇帝是誰? 怎知有一天,她吃到了一個驚天大瓜——"

    白月光與白眼狼

    我曾經是個黑道大佬。 後來,我撿來的小弟把槍口塞進我嘴裡說:「九爺,聽話,自己把褲子脫了。」 ? 我以為韓初闕是覬覦我的權勢,沒想到他是覬覦我的屁股!

  • 天克之緣

    軍訓結束,教官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偷偷走了。我狂追幾條 街,發了瘋似的大喊【教官別走】,被人發上了表白牆。校 友紛紛評論: 【這是什麼品種的顯眼包?】

    萬人嫌真千金她隻想死遁

    我穿成萬人嫌真千金時,故事已到尾聲。 團寵假千金收獲眾人喜愛,隻餘我被趕出街頭,落魄流離,手裡還抓著吃剩下的半個淋巴肉包子。 這麼悲慘的劇本,讓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求生欲。 我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表情安詳放松,打算擺爛追隨原主而去,正矜貴優雅挑選著車禍與跳樓哪個更體面時。 一群路過的劫匪將我拖上了車。

    天定良緣

    我把我的夫君休了。大婚當日,我攜一紙休書,親自送去了簡府。 寬敞的正堂中,彌漫著濃鬱墨香。 我的夫君,新任戶部尚書——簡行知一身牙白常服,不動如山,用筆管點點門前,「嬌兒,記得跨過火盆再進來。」 順他指的方向,一個燃滿炭塊的漆紅小盆端端正正放在門口。 我提著裙擺,在他沉穩寧靜的注視中,挑釁般一腳踢歪,理好裙擺,跨進門去。

    心有靈犀

    我是一個孟婆,我不想幹了。黃泉無日月,我就坐在六道門 口,一遍一遍地問來人:來,走之前喝碗湯吧,不問前塵,不問往事,喝完高高興興上路。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