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書全都收拾好,蘇月拉上姜甜,頭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他這是個高傲的好學生,還是少來往得好,不然帶壞了可怎麼辦。
前排的黃天時和劉盛源目睹所有,一臉看戲的表情。
許翊冷冷掃過一眼:“幹什麼?”
黃天時:“沒怎麼,就是難得見你吃癟的樣子,怪新鮮的。”
劉盛源:“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啊,年級第一,感受到危機了?”
“少說幾句,行嗎?”
兩人對看一眼,識相閉嘴,估摸還有好戲看呢。
許翊感到莫名,看向擺放整齊的書桌。
同桌怎麼好像有點排斥他?
出了校門,和姜甜分別,蘇月照例是乘公車回家。
三月末的南佳已逐步有了熱意,這會兒正撞上班高峰期,車內擠滿人群。蘇月抓緊身旁的一個扶手,勉強站穩腳跟。刺耳的喇叭聲衝擊耳膜,交警吹著警哨維持秩序。
多少年過去,這一段路永遠是那麼擁擠。
半小時後,於“在水一方”下車,蘇月踩著夕陽餘暉前進。小區佔地面積很大,中心建有大規模的人工湖。過季枯黃的荷葉還沒清理,顯得湖面死氣又頹靡。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蘇月喜歡這個小區的名字,讀起來很有韻味,與周圍街道古色古香的建築相得益彰。不過,蘇月很清楚,李茗根本不會注重什麼名字。李茗選擇在這裡買房,一是這通勤夠好;二則是這片是富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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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家裡出了變故,李茗開始換了一個人。
李茗在吃穿用度從不吝嗇和虧待她,隻是除此外再無別的關心。李茗現在從來不會問她在學校和同學相處怎樣,最近壓力是不是很大這類話,隻有涉及到了成績才會過問幾句。那天剛到南佳的時候也是如此,吃著打包已經涼掉的冷飯,期間李茗一直房門緊閉,就好像她隻是一個蹭飯的,吃完了,該去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
蘇月其實也悄悄打探過,李茗的工作量極大,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公司和出差上。她也不是從來沒有體諒和寬容,知曉自己的母親有她所不知的難處和不得已。可這些理解,回饋的並不是母愛,而是壓迫。
她能享受現在吃穿不缺的條件,就是得不偏不倚按照李茗劃好的路走。
一路想了很多,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家門口。
把包放在沙發上,蘇月環顧這空蕩蕩到有些讓人不安的地方——一個其實隻有自己的家。
又想到李茗有潔癖,不允許客廳亂放東西,不允許穿著外出的衣服直接坐上沙發,蘇月拎著包回了房間。
和客廳一板一眼的裝修風格不同,蘇月的房間明顯多了溫度,這也是當時和李茗爭吵許久後談下的條件。她承諾李茗交上光彩的成績單,李茗同樣答應,臥室可以由她自己安排。二人如同籤訂協議一般,隻要彼此遵守約定,一切就可以相安無事。
臥室旁是一個小隔間,裡面是屬於自己的世界。
木制的三層書櫃,有她人生中第一本看的書,也有從前瘋狂迷戀的言情小說,其中一格專門放了淘來的絕版書,最上層則擱置了過去自己為了各項徵文比賽打的手稿。
書櫃旁,是書桌。拉開其中一個抽屜,裡面放著十封書信。不是街邊那種五顏六色的信封,而是最普通的牛皮紙款式。封口處遍布折痕,顯然被翻閱過很多次。
落日餘光照射進來,蘇月把抽屜合上。
學習做題嗎?
但現在提不起精神。
蘇月最後換了套家居服,到客廳點播一部喜劇片,試圖蓋過屋子的冷清。
許翊沒想到今天會這麼趕巧。
騎車剛到了小區樓下的安全門,就碰上了遠房表哥。
“小許?”許邺騎著小電驢,招呼一聲。
許邺家裡不缺錢,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經典富二代,遊走於各類聲色場所是許翊對他的印象,不過人還不錯。聽說最近和爸媽鬧得不愉快被趕出家門,賬戶凍結,他也不肯低頭,於是富貴公子被迫開始騎車送外賣。
“你來體驗生活了?”
“別說了,幫哥一個忙。”
“什麼?”
許邺指了指門前專門放外賣而搭平臺,“有個外賣,這防盜門我上不去,和顧客說放樓下了,正好在你這棟樓,幫我給人家提上去,省得麻煩。”
許翊瞟了一眼外賣訂單,發現正好是自己對門。細想起來,最近對面好像確實有戶入住,隻是一直沒碰上。
“你那麼喜歡壓榨我一個學生嗎?”
許邺抽出手機處理後臺消息,嘴上應付著:“這不是忙嗎?快上去,我已經通知了。對了,別忘了給我求個好評。”
兩人也就是拌嘴,許翊還是任勞任怨地充當免費勞動力。
乘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梯,許翊最後在自家對面門前站定,抬手,正要輕叩還很新的防盜門。
室內傳來細微的聲響,很快,門開。
敲門的手勢還懸在空中,許翊就看到幾小時前才成為自己同桌的蘇月。
蘇月一頓。
下面不是有安全門嗎?外賣員怎麼突然上來了?噢,可能是剛好有人開門吧。
低頭說了聲謝謝,接過外賣,還在想現在外賣服務都那麼周到了,餘光發現對方沒有穿小黃衣,才看過去。
來人一身白T黑褲,幹淨清爽,傍晚餘暉淺淺印在幹淨的帆布鞋上。
和許翊今天的穿著一模一樣。
“怎麼是你?”
蘇月抬眼發現是許翊的臉,愣在原地。
許翊不動聲色地壓下嘴角,眼裡的驚喜一閃而過,後退,直至靠到身後的門,挑眉望著她,示意繼續。
“那什麼……你這是……?”蘇月小心翼翼問。
但是,未成年做童工……不是違法嗎?
好學生還要走關系幹這事?
“兼職,我窮。這是我跑的第一單。希望你還滿意,給個好評。”
蘇月一聽這話,心情復雜。
同樣都是高中生,他居然就提前過上打工人的生活了。
“行……”
真可憐。
正當蘇月抱著外賣關門的時候,又看見許翊拿出一串鑰匙在對面開門,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清晰地傳到耳邊。
咔噔。
鎖頭轉動。
蘇月
吱呀——
還開了???
蘇月大為震撼,下意識道:“你難道還做撬門的兼職嗎?”
聽到蘇月的疑問,許翊沒轉身。蘇月也盯著少年的背影,隻聽到隱約帶著笑意的聲音,“小同桌,這是我家。”末了還加了一句請多關照,就把門關上了,徹底隔絕視線。隻剩她呆呆地站在門口。
蘇月:……
請多關照?
這人是怎麼做到時而討嫌時而討喜的?
等會……他剛剛說什麼來著……他家?
他家!
蘇月一拍額頭,像踩了電門一樣反應過來:能住這樣小區的人,怎麼可能差錢?還什麼人生第一單?純拿她找樂子罷了。最離譜的是,她居然還信了。
可是,那這不就這意味著,以後不僅在學校裡會抬頭不見低頭見,連出門都可能碰到。
嘖,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外賣溫度順著掌心蔓延,比對上面的訂單號和備注,蘇月不禁想。
他應該對她的危機感還沒有到要在飯裡下毒吧。
【作者有話說】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
第5章 戾氣&嘗試
◎沒有想象中難相處◎
託許翊的福,蘇月做了個噩夢。
夢裡的她回到家,小黃衣送完外賣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嫻熟地撬門準備洗劫一空。蘇月為了自保,也不知道怎麼腦子缺根筋,非得去廚房裡拿把沒有戰鬥力的掃把拼死掙扎,手都是抖的。在看清帽子下是許翊那張臉,蘇月二話不說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夢裡的大戰化作現實的腳下一蹬。蘇月猛地睜開眼,視野朦朧,入眼的是天花板,整個人還有些發懵,額頭上浮了層虛汗。坐起來搓了把臉,蘇月靜靜坐在床上,看著窗簾外已有微光。
許翊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課上見,課下見,課後見,這會兒連夢都不放過。
撈過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上的星期一都在告訴她。
還做夢?快醒醒。
老實說,她雖然把許翊當成一板一眼的好學生。但目前來看,實在是沒留下什麼好印象。
那隨意的一瞥,仿佛在看一個垃圾。不耐、嫌棄,無所遁形。
她知道自己也有問題,可就是不爽。
蘇月輕嘆了一聲,翻身下床洗漱。
以往那麼大的壓力都挺過來了,現在居然會因為一個陌生同桌產生厭學的想法。
*
窗外梧桐樹重新抽芽,日漸濃密的枝葉叢成了靈禽的天堂。柔和陽光透過玻璃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但身邊人卻並不如天氣一樣可親。
許翊看到蘇月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渾身戾氣。
而且像是衝他來的。
蘇月落座的時候,許翊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開口,“早上好,吃早餐了嗎?”
蘇月沒什麼脾氣地回答:“準備吃。”說完手在書包裡摸索,抽出一個面包,不動聲色往過道那邊挪了。
許翊:……
這是把他當瘟神嗎?
許翊想不到自己做了什麼錯事,皺眉。
總不能是為了開學考自己高了一分吧?
以往他也沒那麼多心思去想,但現在多了個同桌,還是個脾氣有點難哄地同桌。萬一沒處好關系,影響對方學習,那不是耽誤事嗎?這樣損人利己不道德的事可不能做。
“你……不開心嗎?”
蘇月餘光瞟了一眼,沒什麼心情回答,幹巴巴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