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蟬鳴燥耳的盛夏天, 叫人牽腸掛肚焦灼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高考。
但這一年比高考成績先來的,是城西停工的一棟爛尾樓裡出了一樁人命案,死的是海康制藥廠的經理。
跟上次盜竊案的意外不同, 這次暫被定性為故意殺人, 據說是用一把20釐米左右的熟食刀, 被人腹背連續刺了十幾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樁連著一樁叫這個小城也不太平起來, 巡邏的民警也多了起來。
而時鄔隔日一早, 就被警方上門調查。
於晉有兩年沒見到時鄔了,處理完時汪案子後,就沒再見過。
而時鄔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和兩年前差不多, 這姑娘很有鋒芒:“你覺得我能拿著把熟食刀把一個快兩百斤的成年人連捅十幾下?”
“不是。”於晉坐在桌子對面, 面前還有時鄔客氣著給他倒的一杯熱水, 隻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海康制藥廠你知道,找你來不是懷疑你, 是嫌疑人警方這邊也已經查到了, 爛尾樓外洗浴中心的探頭拍到了正臉, 有兩個人,全望明和全望星。”
“......”
“他們是今年四月份出獄的,按照探頭捕捉到的行動軌跡, 他們最近也來過行朝巷那片。”於晉看她的表情,言簡意赅:“你最近有見過他們嗎?”
停頓了幾秒鍾。
時鄔沒回答他問出的問題, 隻是想起之前體檢站門口瞥到的身影, 她下意識地問:“四月份出獄?不是判了三年?”
於晉:“表現良好,提前釋放。”
......
外頭飄著小雨, 細細雨絲蕩漾在院落中,於晉一路過來,公安制服的領口還落著些潮湿,手中有紙筆,旁邊還跟著個時鄔臉生的年輕民警。
時鄔就坐在那,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裡,視線往他身後投過去,很平靜地看著外面的天氣,好似正在細細消化這些消息,隻睫毛動了下,平淡地回答:“沒見過。隻在很久之前遇到過一眼,沒看清,不能確定,和這件事應該沒什麼關聯。”
於晉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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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目前還沒抓到,出城必經的路口也都在盤查,人沒抓到前,先盡量減少外出,有什麼事也盡量找人陪同。”說完,怕她多想似的,於晉又補充:“家家戶戶都是這麼通知的,也在挨家挨戶盤查。”
於晉:“之前那兩樁盜竊案目前初步也確認是他們做的了,他們出獄後沒找到什麼好的謀生工作,現在身上又背著人命,很容易走極端,跟你說的這些也都不是什麼機密,都在發著公告通報,要是有什麼消息,你也第一時間聯系我,我們同事也在附近這片走訪巡邏。”
他說著:“我記得你有我的號碼。”
......
命案發生時間就在昨日下午,爛尾樓的附近都拉著警戒線,黎江這座小城有許多建設不合規,老民房裡也被隨便隔隔弄弄,租住了不少外來務工人員,甚至相當比例的不在派出所的登記中,排查抓人的任務量很大,從來到走,於晉在這坐了也不過二十分鍾,走的時候面前的那杯水還是溫的。
天氣預報顯示雨要斷斷續續下一天,李夏妮這兩天都宅在家裡,趕著爹媽周一都又上班了才又有空出來玩。
“沒幾天就出高考成績了。”李夏妮覺得自己還算想得開,中午拎著傘剛到時鄔家就熟門熟路地往沙發上一躺,褲腿邊還沾著點被濺上的湿痕:“再不玩,萬一沒考好,後面這兩個月哪還有好日子過。”
李夏妮絮絮叨叨地說著,見時鄔洗了兩個桃子過來,從沙發上掙扎地坐起來,拿了一個清脆地啃了一口:“話說,我覺得他倆現在就已經煩我了,這兩天我都是主動掃地洗碗,過得如履薄冰的。”
外面雨已經稍微停了,甚至有些微弱陽光,時鄔給她遞完桃子後,就還坐在餐桌的座椅上,桃子也沒吃,就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外,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最後問:“大後天是幾點查成績?”
李夏妮:“晚上八點。”
她翻了個身看她:“不過查分的人太多,網站容易崩,去年我哥進都進不去,還是睡完一覺才查的。”
時鄔點了點頭。
今天天氣不好,反反復復的無常,程今洲今天沒去箭館,而是上午的時間去了趟修車廠,中午就回來。
礙於大家家裡都有人,但程今洲就自己住,地方又寬敞,裝修什麼都是新的,高考完的這段時間,他那已經成了幾人拿來隔三岔五小聚的地方,李夏妮說上次還碰到衛格樺偷偷摸摸帶A片過去,儼然已經把程今洲那當成了什麼安全感滿分的秘密基地。
“我媽這兩天,因為那個盜竊又殺人的事,睡前我們家門窗都得檢查好幾遍,臥室門也不讓我關,都敞著,說是萬一進來人了,我喊一嗓子他們就能聽見。”
鎖上大門,兩人順著巷道往程今洲家的方向過去,晌午的時間,路上還沒什麼人,李夏妮看著前方巷口似乎有兩個警察正在那邊不知道問些什麼,想起來地問:“對了,你一個人害不害怕,這兩天要不要去我們家住兩天?先等嫌疑人抓到再說。”
而時鄔那會可能還沒從若有所思的那陣勁裡換過來,有點出神,下意識地垂著眼搖頭:“沒事,我最近都和程今洲睡的。”
李夏妮聞言震驚地扭過了頭,還差點絆到前面翹起的石板摔一跤:“???”
“......”
時鄔也就直到這會兒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掀起眼睫,邊往前走邊跟身旁的李夏妮無聲對視,跟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坦然自若地補充:“就普通的睡覺。”
陣陣清風從前路巷口的地方刮過來,刮起垂在肩頭的發絲,一旁樹葉上紛紛窸窸窣窣地掉下雨滴。
說的是實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時鄔看著李夏妮那雙清澈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有點心虛,覺得自己像是渣男哄著別人蓋著被子純聊天一樣沒什麼可信度。
於是李夏妮就眨著眼,不出意料地又將頭轉了過去,嘴角弧度欣慰:“沒關系,我理解的,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
“......”
隨後又過了幾秒,還沒到路口,李夏妮就又扭過頭,好似這才是她想問的正經問題,試探地打量她,語氣遲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嗎?沒。”時鄔彎起唇笑下,視線依舊停留在前方:“就是沒吃午飯,餓得有點不舒服。”
隻不過是一小段路,頭頂的雲層似乎又飄了過來,天空的亮度瞬間有點暗,像是馬上還要繼續下雨。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又帶點尷尬到程今洲家的時候,程今洲剛洗完澡準備中午睡會兒覺,而衛格樺人還沒到,說是要來玩飛行棋,出來小電驢騎了半路才想起沒帶,又折回去拿。
蔣熾腳扭傷還沒好,現在還是非必要不出門的可憐狀態,今天也就隻有他們四人,打算改天再一起去慰問一下。
客廳的移門已經關好,開著冷氣,拉著半扇窗簾,客廳和臥室之間連接的門也沒關,還留著道寬縫,李夏妮就老老實實地坐在客廳裡調著臺找電視看,但又因為時鄔的話,眼神忍不住地往推門進臥室的程今洲瞄,像是要瞄出個花來。
而時鄔就無所事事地窩在臥室的沙發上,想著於晉說的“表現良好,提前釋放”八個字,午飯到現在沒吃,但也沒胃口,就看著程今洲坐在書桌那擦著頭發,抬著手直到差不多快半幹才放下,時鄔隨便問著:“你是去修車廠看車了?”
程今洲“嗯”了一聲,勾下唇,微眯眼手隨便地在發頂抓了兩下,把毛巾搭到一旁:“去看看發動機什麼的,那邊昨天剛來幾輛還不錯的,買輛留在黎江這邊用也不錯。”
時鄔點頭。
將頭發擦得差不多後,程今洲就朝時鄔走過去,敞著腿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來,順著時鄔往外看了眼,看窗外的天比剛才更暗,而臥室的燈未開,窗簾也還是半拉的狀態,就叫室內昏暗的環境更暗了些。
“清歲姐明天回來?”程今洲問她。
時鄔“嗯”了一聲,點頭,將落在外面的視線轉過來,抬著眼看著面前的程今洲:“你是三十號走?”
“是啊。”程今洲笑了聲,唇角揚著偏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下,又抬手捏她下巴:“舍不得我?”
時鄔沒否認:“嗯,是有點。”
光線昏昏淡淡的,就襯得坐在窗戶邊的時鄔線條也比往日更柔和,程今洲就腦袋仰在沙發上看著她,唇角弧度更深,而後又趨於平整,似乎也被勾起來點舍不得的意思來:“有假了就回來看你,或者你來北京。”
“北京?那就再考慮吧。”時鄔又不幹了,嘆氣說了句:“好遠。”
要坐高鐵又要坐飛機。
“別啊,來了包吃包住包路費。”程今洲笑,又去輕掐她的臉,慣常笑著,商量:“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搬出去住,搬到靠大學那邊。”
他停了停,又想起來,跟她商量著:“但就是那邊房子還沒怎麼裝修,估計暑假去也就隻能現買一張床,隨便簡單收拾下。”
時鄔就假模假樣地嘆了聲氣,聽不到半點誠意:“富二代啊。”
程今洲被她那樣逗樂,笑得腦袋挨著她的肩,倒在沙發上,他順手把剛撂一旁的手機拿過來,仰著臉劃開鎖屏,說道:“你Q.Q多少?我加一下,上午蔣熾給我拉他那遊戲開黑群的時候,我才發現咱倆還沒加Q.Q。”
一直都是微信聯系,到現在也一直沒想起來把Q.Q再加起來。
於是時鄔就靠在那給他報著號碼,最後才問:“要Q.Q幹什麼?平時也不用,就年級群裡通知才用到。”
程今洲那會正專心低頭在輸入欄裡點著數字按鍵,聞言還能分散點精力出來,語氣懶散地逗著她:“想開個情侶空間玩。”
時鄔:“......”
她覺得他真的能幹出來。
等到程今洲在一旁照著時鄔報的數字輸入完,他就倚在那,沒忍住盯著那串號碼看了兩秒,自然地問了句:“換號了?”
“嗯?”
時鄔順著往他手機上瞄了眼,又抬起眼看他:“沒,這個號初中就用了,好幾年了。”
程今洲就“嗯”了一聲,沒說什麼,隻順著復制到添加好友頁面點擊搜索。
這邊距離路由器有點遠,網速有點卡,程今洲正耐心等著,緊跟著下一秒屏幕上就蹦出來了系統給他的提示:對不起,對方禁止添加為好友。
“......”
難追是吧。
第61章 061
屋外烏雲密布, 雨絲在水泥地面砸出一個個水花。
可能是心裡惦記著事,拉著窗簾開著燈的客廳裡,地板上鋪著四四方方的飛行棋盤, 時鄔就靠著沙發, 盤腿坐在那, 披著程今洲遞過來的小薄毯,似乎沒太多玩鬧的興致, 兩盤飛行棋也下得心不在焉, 腿旁還闲不下來的放著本民法學。
“輸了啊。”程今洲曲著條腿, 坐姿不算正歪歪斜斜的,手肘拄在膝蓋邊,笑著看她,中央空調的冷氣還在飕飕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