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找到劉旭，拉著他的手，眼睛裡都是同情。
“劉爺爺，我知道你的情況，你放心，我雖是一介實習醫生，但我一定盡我所能還你自由！”
趙醫生拍著胸脯向劉旭保證，信誓旦旦，就算豁出這個工作也在所不辭。
撲通一聲。
劉旭跪下，抱著趙醫生的腿，“求求你！趙醫生！我錯了！不要趕我走！我不要自由！”
趙醫生被這一動作打得猝不及防。
像是頭頂被澆一盆水，從頭涼到腳。
他不明白，他做錯什麼，他隻是想幫他而已。
“趙醫生，我也是沒辦法，不是要鑽社會主義的空子，求求你不要上報，不要趕我出去。”
“嗚嗚嗚……”
“我兒媳得了癌症，花大價錢治病，沒治好，最後還是死了！”
“我兒子為了籌款，掏空家底，欠一屁股債，被逼得打十多份黑工，最後在搬運廢品時，體力不支，壓斷一條腿。”
劉旭回憶這些往事泣不成聲，他的心像是被剖開，展示著血淋淋的厄難給別人看。
“我兒子打的是黑工，沒有合同，老板不認賬，幾經周折，嗚嗚……幾經周折才拿到幾千的賠償款。”
“我……我自己得的是肺病，動一下就喘，不能打工賺錢，幫不了兒子什麼。”
“為了不給他造成負擔，我才混進這裡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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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既覺得痛苦又羞愧。
“我原本想喝農藥一死了之，可是又怕……”
“嗚嗚……又怕我死了，我兒子也跟著尋短見！”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他死！”
“趙醫生求求你……你別揭發我，我真是無路可走了……”
劉旭說著又要磕頭。
一個七十多頭發花白瘦小的老人，跪在地上，哭訴，就算是在偏僻的角落也會惹人注目。
範醫生很快過來。
他扶起劉旭，“劉叔快起來！不會趕你走的！別擔心！小趙他不是那個意思。”
安撫好劉旭之後，範醫生帶著趙醫生回到辦公室。
趙醫生低著頭，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事，雖然他是好心。
“唉——”
“小趙啊——”
“年輕是好，熱血也沒錯。我知道你總想蕩平社會的黑暗，這心是好的，但是也要了解全貌。”
“小趙，有時候你以為的地獄，其實是別人的天堂。”
範醫生語重心長勸道。
趙醫生低著頭，漲紅了臉，血色蔓延到耳根。
範醫生也沒再說，直接讓他先回去緩緩，希望這個年輕人不要留下心理陰影。
趙醫生再次去查找關於劉旭的信息。
他發現。
前幾年，精神病醫院管得不嚴，劉旭才能稀裡糊塗地進來。
而且查到他的存折票根，才十幾塊錢，根本不夠這幾年的開銷。
剩下的全是範醫生自掏腰包給他墊的。
趙醫生仰著頭，坐在椅子上，努力讓眼淚不出來。
“什麼？！範醫生出車禍了？”
“什麼，我們精神病醫院要改成精神衛生中心？”
“把這些老人清退出去？！為什麼！”
“他們一直在這裡！憑什麼一來就把他們趕走！？！”
“不趕走，有需要的人怎麼進來？！他們有些人屁事都沒有！”
“我！我……”
“小趙！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是沒錢運營，還有更多真正需要的人怎麼辦？！”
“唉！年輕人，想事情不能單想一個片面，要顧全大局。”
趙醫生無言，他確實墊不起。
他自己都快養不起，醫院實習生是沒錢的，他家裡也是沒錢才讓他報醫生的。
老人被趕走的那一天，他站在樓上看了許久許久。
人生的無力感，在這一刻到達頂峰。
他沒敢下去道別。
他沒臉再見他們。
“幫我告訴小趙醫生，他很好，我很感謝他！”
“小趙醫生是個好人！”
“小趙醫生再見。”
幾個老人緩慢地揮手告別。
大部分老人都由家裡人接回去，除了劉旭。
他沒讓別人通知他兒子。
他一步一步走回家。
心很急切。
但在遠遠能看見家的地方他就停下來。
劉旭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自己的兒子，生怕看漏一眼。
劉旭兒子察覺異常出門看，沒發現什麼。
第200章 抱著大腿哭喊
他就又拄著拐杖慢慢走回家裡。
今年他才去看父親。
父親的臉色好很多，在那裡確實比在家裡好。
外債已經基本還完，過了今年他就可以接父親回家，家裡再怎麼不好，至少還有自己在。
他已經在學竹編手藝，政府真的做得很好，他一個殘疾人都能賺錢。
隻要他勤快點說不定能給父親買藥，還能給自己裝個假肢。
這樣就不會行動不方便。
劉旭在遠處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把兒子印進腦海裡，確保不會忘記。
之後，走到山腳下一個隱蔽山洞裡拿出前幾年藏好的農藥，一飲而盡。
死的那一刻，一生走馬觀花而過。
他沒想明白，明明他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接受這無窮無盡的煎熬。
也許是上一世做的孽，想想他又覺得釋然，死都死，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他死之後。
他的兒子，最終還是得到消息。
被一群人帶著去精神病醫院，找他。
找人理論，差點被人推摔倒。
無果。
他去求整個村子的人幫忙找他。
最後，還是找到他的屍體。
兒子，哭得不能自已，一度昏厥。
他在一旁看得想狠狠扇自己幾巴掌，怎麼就那麼蠢。
最後，村人一起幫他收葬。
之後，他兒子壓下痛苦，一家一戶磕頭感謝。
他的靈魂跟著一起飄蕩，後悔之意斷斷續續湧現出來，直至爆發。
他不該，不該什麼也不問就這樣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幸虧兒子再次振作起來，不然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他兒子比他勇敢很多。
靈魂再次抽出。
靈魂抽出的那一刻。
十次輪回的情景在眼前閃過。
劉旭終於明白。
他的語文老師說過的話。
人總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他想自殺真是最蠢的死法，一點價值也沒有。
家人和國家養他那麼大，花多少心血，白了多少頭發，又有多少個日日夜夜盼著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他居然是那樣回報他們。
還想著報復，他有什麼資格報復？
這個世界誰欠他的？沒有！
出身是不可以改變，但是往後呢？
現在是新社會，隻要努力，結果總不會錯。
結束生命就能改變什麼？
不過徒增笑料。
覺得不平就奮起反抗，覺得命運不公那就推翻命運，隻有活著才有希望，隻有活著才能有未來。
就算勢微時被人欺負，當時不能馬上報仇，那麼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呢？
勾踐還要臥薪嘗膽呢。
人隻要一直朝著一件事去做，就算不能弄死別人也能咬掉他一塊肉。
自殺真的是親者痛仇者快。
到頭來，說不定別人評價一句懦夫。
死了，就算你聽到還能從棺材跳出來？
回想起來，他覺得那些上學的痛苦也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對於之前好幾世的他，上學還是一種奢望。
我之砒霜，彼之蜜糖。
如果還能再活一次，他萬萬不會那樣做，不管以後過得好還是壞，隻要踏實走好每一步。
未來又怕些什麼！
未來並不可怕。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
劉旭也終於回魂。
“我——”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看，白白嫩嫩，不再是之前的蒼老。
看著年輕的同學，再看看長寧。
“哇——嗚嗚嗚——”
他跪下來抱著長寧的腿，哇哇大哭，眼淚鼻涕一起流。
班上同時也爆發幾個驚天的哭聲。
“老師……語文老師……嗝……太好了，我終於又見到你！”
哭著劉旭還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感受疼痛，確認是不是真實世界。他不敢相信，之前那些世界的疼痛也是真的疼痛！
“老師！我再也不說自殺！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嗚嗚嗚……”
“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之前做的都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我保證，以後教的我都好好學，好好寫作業，老師你不要放棄我！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愛學習！！”
“求求你！老師！”
劉旭這下真的是痛哭流涕。
“沒多大的事，你以後對自己負責就行！隻要你不放棄自己，就沒有人能放棄你！”
長寧朝劉旭點點頭。
劉旭聽到長寧的話語，哭著笑起來，真好，這次肯定是真的，之前都沒有語文老師。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才上一秒劉旭還日天日地日空氣誰也不怕！”
“這才一個眼神就變成這樣！”
“還抱著語文老師哭著懺悔，他以前有過這樣嗎？這麼慫？”
“還慫，你自己敢不敢像他一樣！？”
“不敢！我可是聽說，語文老師能捏碎人的骨頭！”
“語文老師，恐怖如斯！”
“不是！劉旭哭也就算了！”
“吳佳她們幾個又是怎麼回事！”
說話的學生，搓搓自己的手臂，總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太奇怪了！
他們班上的人怎麼都奇奇怪怪的最近。
“不知道，反正下課了，等會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不會是有什麼大病吧？！”
“不能吧！我們都相處第九年了，有病早就知道了！還能瞞這麼久？”
“說不定是中考前綜合徵！”
“呃！你長得好看，你說的有道理！”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