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風景與市內天差地別,隔著防窺車窗沈星微都被外面的風景觸動,不過坐在車裡讓她視線受阻,她馬上解開安全帶要下車,完全沒注意到坐在身邊的賀西洲往她頭上戴了什麼。
下車之後視野開闊,山上都是茂密的樹木,迎面吹來的風也沒有夏季的悶熱,反而帶著一絲草木香的清爽。賀西洲下車從後車門把兩人的箱子給拿出來,結果落地時手上的力道沒輕沒重,把沈星微行李箱的輪子砸壞了一個。
她沉著臉蹲在箱子旁邊看了半晌,甚至嘗試動手去修,最後還是沒辦法修好,因為整個劣質的塑料輪子直接裂成兩半。最後沈星微隻能選擇放棄,站起來的時候神色難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對賀西洲斥責:“為什麼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不懂你這麼大的力氣施展在我的行李箱上面幹什麼?還是說你實在心裡記恨我,這樣暗中報復。”
“這也能怪我?我就正常放下來啊。”賀西洲滿臉無辜地辯解:“你這箱子難道一點問題都沒有嗎?誰讓它輪子那麼劣質。”
誠然沈星微這個箱子買的時候沒花多少錢,但是誰又能說便宜的東西容易壞呢?她氣衝衝道:“可是我用了一年多都沒有出問題,怎麼你拿了一下就壞掉了?”
賀西洲說:“壞就壞了唄,要我說你夕陽紅三件套早就該換了。”
沈星微疑惑:“什麼?”
“你那手機,挎包,加這個行李箱。”賀西洲感慨,“你要是當了資本家還得了啊?別人都是幹到六十歲退休,你讓人幹到死直接埋。”
“你不要總是給別的東西取一些奇怪的外號。”沈星微皺著眉頭,很不贊同地說:“不明白你講話為什麼那麼難聽,我對我的手機很愛護,不接受你這樣的指控。”
賀西洲都不想說她那個手機,後蓋碎得稀巴爛,竟然用膠帶黏著,屏幕上也有一條堪比東非大裂谷的裂紋,一死機她就會兩手抱著手機使勁搖晃,好像這樣甩一甩,這老手機就能對自己的死機覺得愧疚然後馬上復活一樣。
給她轉的錢,要麼就是不收,要麼就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轉回來。
昨天晚上因為賀西洲在給她發信息的時候順手打了一個句號,沈星微說要對他的規範使用標點符號的好習慣進行嘉獎,然後給他轉了八千塊。
沈星微的行李箱一共兩個輪子被賀西洲摔壞一個,也不好一路都拎著,於是就轉頭把箱子放回了車裡說:“讓酒店的人停車時把箱子送上去。”
剛把後車門關上,身後就傳來一聲喇叭的聲響。賀西洲一扭頭,就看見後方駛近一輛黑色超跑,他牽著唇角笑了,“這麼巧。”
沈星微也跟著去看,就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見駕駛座上是個很年輕的男生,染著一頭很囂張的銀毛,戴著墨鏡,正衝著賀西洲笑,露出一對虎牙。副駕駛座是個穿著紅裙的女生,吊頸的款式,露出一對白皙的雙肩,十分惹眼。
兩人同時從車中下來,男生摘了墨鏡,露出一張俊俏的臉,從身後來的風頓時吹亂了他的頭發,在瞬間亂起來,沈星微見狀,驚訝地低聲,“天吶,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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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西洲側目望她一眼。
隨後男生大步走來,對賀西洲喊:“你從市中心來都比我先到,路上油門踩死了沒松吧?”
賀西洲說:“你要是能變成我車上的油門,踩八百裡我都不會松。”
這個人是之前主張要去酒吧敘舊,害得他們全都染上流感的元兇,賀西洲本來打算見面先罵幾句,但是考慮到沈星微在旁邊,他還是忍住了,先介紹人,“這是邵蒲,我一起長大的發小,旁邊的是他女朋友,施芃。”
等到他要去介紹沈星微的時候,卻發現這人好像很怕生,半個身子都站在他的身後,臉遮起來,一副借助賀西洲藏身的樣子。
來之前已經跟沈星微說了會有朋友,她似乎也沒有表示介意,賀西洲疑惑地把她拽到身前,剛想詢問她怎麼了,就聽邵蒲突然怪叫一聲,指著沈星微,“哦!你——”
他瞪大眼睛,神色很誇張,手快要指到沈星微的腦袋上,情緒激動得都打起磕巴,“你你、你是那個……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幹什麼呢?”賀西洲不爽地握住他伸出的手然後揚開,“爪子不想要了?”
邵蒲吃痛,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但也顧不得計較,緊追著沈星微不放,盯著她的臉繞了半圈。這時候沈星微閃躲的動作就更明顯了,剛剛隻是半藏在賀西洲身後,現在倒好,整個人都往他後面鑽,低著頭,讓長發把自己的臉遮起來。
發上的水晶發卡折射陽光,晃了一下邵蒲的眼睛,他猛然哦了一聲,“你以前,是不是在韶華高中上過學?”
沈星微臉色一僵,餘光看見賀西洲似乎轉臉朝她看來,於是趕忙對邵蒲矢口否認,“沒有,你記錯了,我沒見過你。”
“你別撒謊。”誰知道邵蒲直接指認道:“你絕對在韶華高中上過,你是文科班的,我好像記得你叫沈什麼星……”他皺著眉認真想了想,然後說:“反正名字裡有個星字。”
“沈星微。”賀西洲突然開口。
“對,就是沈星微,就是你。”邵蒲好像終於在記憶裡對上了號,語氣篤定道:“你在文科二班,那時候我同桌暗戀你,天天嚷嚷著要轉去文科找你。你們班體育課跟我們班是一起上的,但是那時候我們兩個班隔得特別遠,然後我同桌跑完圈都喊我去小超市買東西,其實就是他想在你們班那塊地路過。”
沈星微擰起眉頭,語氣好像很平常,“沒有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高中在澄陽。”
這時候沈星微再怎麼否認都沒用了,因為邵蒲已經完全打開了記憶匣子,把三年前的事回憶得一清二楚,見她不認,就喊著賀西洲一起指認,“賀狗,你沒印象嗎?咱們跟她班上的體育課是同一節啊。”
賀西洲看了看邵蒲,又將視線落在沈星微的臉上,見她面上隱隱有不高興的樣子,與其說是不耐煩,倒不如說是焦急。她極力隱藏的情緒,還是在手上的小動作暴露,賀西洲瞥見她手指不停地摳著上衣的衣擺,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賀西洲淡聲說:“我在高中沒見過她。”
這聽起來是一句為沈星微解圍的話,但賀西洲細細看去,發現沈星微並沒有因此松一口氣或者高興起來,隻是微微斂了雙眸,然後對邵蒲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高中在澄陽畢業,我還有畢業照和畢業證。”
邵蒲說:“那是因為高二那年你轉走了呀。”
施芃終於忍不住,往他的嘴唇上抓了一把,衝著賀西洲和沈星微笑了笑,說:“我先帶他上去。”
邵蒲一個大高個被施芃拽著踉踉跄跄走了,走出好幾步施芃的低罵聲才傳來,“就你記性好,上學的時候讓你寫個題你要死要活,這時候倒顯擺起你這豬腦袋了。”
邵蒲的聲音遠去,“我真記得,她轉走之後我同桌哭湿了半本語文書你敢信嗎?整整半本全是他的眼淚……”
兩人走遠了,踩上了石階,沈星微裝作無所事事地朝他們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想跟賀西洲說去酒店裡看看,結果剛一轉頭就看見賀西洲正盯著她。賀西洲此時的目光並不柔和,因為眼中沒有笑意,就顯得有一種近乎陌生的探尋。
沈星微將唇抿成一條線,身體有些緊繃,但還是要將雙手握成拳頭,虛張聲勢,仰著臉硬將自己的嗓門頂高,學著他的語氣,“這樣看著我幹嘛?眼睛不想要啦?”
第25章 “還是喜歡我呢?沈星微……
賀西洲看著她的臉,她的佯怒和故作兇蠻之下,藏著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慌張,這樣一來她面上的這些神色就必然是掩飾。
賀西洲對這樣的沈星微並不陌生,之前在眼鏡男出現時,還有在他家拒絕他追問過去的事時,沈星微都有類似的表現,很明顯是要掩飾某些事情。
但賀西洲不明白的是,她究竟是對過去的事決心掩藏,還是隻是對他的探尋阻止,這兩者有很大分別。
賀西洲也並沒有拆穿,隻是揚起一個輕笑,越過她往前走著,語氣很是隨意,“跟你說一個特別巧的事,邵蒲有一個外號就叫蒲公英。”
沈星微見他要走,也轉身快行了兩步跟上,聽到這話的時候神色略有變化,心裡很擔心剛才邵蒲下車時她沒忍住脫口而出的話,會讓賀西洲起疑心,就連忙說:“那這個外號還很貼切呢,剛才他下車時頭發炸起來真的很像蒲公英。”
尤其是邵蒲還染了一頭張揚的銀發。
賀西洲笑,“是呀,所以我才說很巧嘛。”說話間牽住了她的手,好像沒打算往下追問。
沈星微心裡吊著的一口氣才慢慢松散,好像也因為神經太緊繃沒發現被賀西洲牽住,因此也沒有甩開他的手。兩人順著停車的空曠場地出去,踩上山體蜿蜒的石階,隻往上走了幾分鍾,屹立在半山腰的酒店就隱隱出現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