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強勢的李茗沒有回話,全盤收下醫生言語裡的斥責,沒有抬頭。
或許真是旁觀者清,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並不適合承擔母親這一角色。
她早早缺席在蘇月各個成長階段,卻還固執地以為蘇月沒有開學。
進入高三,牆上的八卦依舊不斷。
在又一次月考的某個時間段,集中出現好多個關於蘇月的貼子,樓裡七嘴八舌討論著,無非是蘇月人去哪了,為什麼沒有看到她上臺頒獎等等。其中,有一條直說蘇月轉學走了。
一開始是沒人信的,畢竟這時候轉學除了折騰沒有任何好處。直到後來有人經過六班,發現最後一排許翊的位置真就空了,蘇月離校立刻成為真相傳開。
不隻學生群體,連不少老師也都心情沮喪了一段時間。蘇月不是任何一個學科的課代表,但教過蘇月的老師都對這個姑娘印象深刻。課上問了很難的問題,無人回答,下意識叫了蘇月,沒有回應,才反應過來,徒增落寞。
尤其是趙雲芝。
她教書時間不算短了,難得碰到這麼一位讓她那麼心疼牽掛的學生。教學任務繁重,但批閱蘇月的作文是一種享受。蘇月的作文從來不會是華麗辭藻的無序堆砌,細細讀來,可以看到字裡行間是有感情的。趙雲芝把這樣的感情描述為:溫情的敬意。
一如蘇月這個人。以為完全溫柔的姑娘,內裡卻有傲骨。
消息飄到高洋一行人耳中。
知道內情的黃天石直接捂住高洋這個沒心沒肺的大嘴巴子,瘋狂使眼色讓高洋少提蘇月的事。好不容易才看到許翊恢復有點活人氣,他可不樂意看到兄弟又深陷求而不得的失落中。
但防得住關系好的人,防不住猜測八卦的人。
發生在蘇月身上各種猜想還是傳到許翊這。
牆的皮下是真人在運行審核。恰好這個人是學生會裡帶過的人。盡管他現在已經退出,但在學弟這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聯系完的當晚,牆上關於蘇月的不好言論全都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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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這件事和習題,又是凌晨了。
許翊拉開窗簾,看到對面暗黑的房間,心裡想著快要到她生日了。
但人生海海,充滿變數。
沒有人會想到,去年這個時候的他們可以並肩作戰,而今年的他們卻隻能在不同的地方仰望同一個月亮,然後錯過彼此的十八歲。
寒假過去,黑板上的倒計時來到一百天。
今天很特殊,一中和其它學校一樣,決定白天照常上課,晚上進行百日誓師大會,同時加上成人禮儀式。
許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拿著審核過關的發言稿走出辦公室。
意義非凡的日子,大家的興致總是會高一些。男女生各自結伴,三三兩兩抱著禮服到試衣間試穿。
黃天石和周圍人在研究怎麼打領帶,招呼許翊,“回來了啊,你過來看看這東西怎麼整——哎,你又要去哪?”
“有事。”說完,許翊放下發言稿轉頭就走。
不明所以的黃天石看著掛鍾的時間。
這不是……還沒開始嗎?
夕陽斜靠山頭,許翊趕去後山。
課間偶然聽來的小道消息,說百日誓師可能會把原來大家寫的許願木牌拆下來,打包好送到寺廟裡祈福。
但這可是一千份的量,後續該如何處理——銷毀,然後回收再利用?
不得而知。
正是因為這點不確定,許翊才迫切地想要找到蘇月的那塊。
這是他能想到的,蘇月唯一留下的東西。
餘暉穿過墨綠的桂花葉,落到綁在五條鐵絲線垂著的千塊木牌。
許翊第一次慶幸跑過了時間。還好沒拆。
一模一樣的木牌,找起來要花不少功夫。
許翊從最靠裡的那根鐵絲慢摸過去,沒找到蘇月的,反而看到自己的。
上面隻留了很簡單的一句話:祝她一切順利。
又找了兩根鐵絲,許翊還是沒翻到,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漏掉了,可回頭再找隻會效率更低。
手隨意翻著跟前的木牌,許翊垂眸推測,最後在最外面的鐵絲邊上找到了。
是他熟悉的、清秀有力的字跡——
「高三六班,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許翊不由得失笑。
確實符合她的性子。從不在面上邀功,隻在心底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無意識把木牌翻過來,許翊臉上表情頓時僵住。
和正面顯現出的字樣不同,背面的像是用了極細的筆刻在木紋裡。
他和蘇月的學習用具都是大道至簡的風格,隻要有基本的紅、黑、藍三色,加上草稿紙,就能坐在椅子上啃書。
他們之間的差別,也是許翊在某天偶然發現的。
蘇月很喜歡寫東西,不是為了練字,就是單純享受自我塑造字形結構的過程。因此她的筆筒會放幾支和普通水性筆不同,使用頻率相對低的其它筆。
此刻,金色字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許翊為了辨認,湊近,仔仔細細,一筆一劃看過去——
「世上常說年少時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但我不後悔,因為他帶我見過太多旖旎風光。」
「世事無常,即便往後可能山水不相逢,我也相信我喜歡的少年,一定會迎來屬於他的東風。」
第48章 誓師&熾熱
◎屬於你我的喝彩永不停止◎
二月份太陽落得快,許翊折返時,天已擦黑。途徑操場,恰好看到一群人忙前忙後、緊鑼密鼓布置主席臺。
剛進到教室,許翊就見黃天石臭屁對著玻璃窗整理服裝,女生們湊在一起研究妝面。
“哎喲,老天爺你上哪去了?剛叫高洋去廁所都沒找見你。”黃天石湊到許翊旁邊,察覺出他似有若無的笑意,多餘伸手去量他體溫,“我靠,你吃了什麼藥?笑得那麼可怕。”
許翊直接掃掉黃天石塊碰到額頭的手,“沒事。”
黃天石隻覺沒勁,正色道:“認真的啊,還有半小時活動就開始了,你不是還要去後臺準備,快去換衣服啊。”
老實說,黃天石還是挺期待許翊穿西裝的。
跟女生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衣服相比,男生可選範圍小,也偏保守,基本都定的西裝,配色來來去去是逃不出經典黑白灰,唯一差別就體現在版型上了。
當然,也可能體現在人身上。光是靠臉和身形,許翊就已經贏一大半了。但黃天石覺得許翊的帥不僅僅體現在這些表面,他更欣賞渴慕的是許翊的行為意志。或許男生對帥的理解更偏向一種寫意體會,恰好許翊就把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具象化了。
許翊彎腰從書桌底的書箱蓋上拿出一個衣袋,裡面是熨燙整齊的西服。
這還是季沫儀幫忙準備的。
他對自己各種事項真沒什麼儀式感。也就當時聽到有百日誓師和成人禮的安排,許翊在飯桌上隨便提了一嘴。
而季沫儀則“嚴肅”批評了許翊這種隨意的態度,在他耳邊說著什麼人生也就那麼幾個值得記錄的瞬間,當然要好好留個紀念之類的話。
許翊埋頭扒飯,有點不以為意。
但突然回憶起,蘇月曾經連還他衣服都是用牛皮紙袋裝著的,鬼使神差就答應了。
既然小同桌浪漫細胞如此充足,那他也該近朱者赤,跟著培養一下吧。
晚上七點,一中校門敞開,家長湧入去找各自班的孩子,以往沉悶的校園瞬間熱鬧起來。操場上整齊擺放著小凳,主席臺兩側大燈亮起,照射整個夜空。
頂燈照射下來,一男一女兩位主持從後場走向舞臺中央,舉起話筒,音箱傳來興奮熱情的聲音——
“尊敬的各位老師、家長,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
“三年前,我們懷著希冀跨入這座夢想的搖籃。而時光總是匆匆別過,轉眼之間,距離我們結束高中生活隻剩下最後的一百天。”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們帶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在此隆重聚會……”
“下面我宣布,南佳一中20xx年成人禮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正式開始!”
話落,臺下響起熱烈掌聲,點燃今夜。
幾秒後,主持人繼續走完校長致辭與優秀教師代表發言的流程。
下面觀眾席難得火熱要知道,平時參加過太多考試表彰大會的學生群體,不是閉著眼睛補覺,就是低頭背記小書,表現不出什麼激情。
而現在,或許正如支持人所說的,今天是特別的一天,大家拉著東倒西歪旁邊的伙伴,三五成群,嘰嘰喳喳聊著不同的話題,時不時說到有意思的事情,便捂著嘴東倒西歪笑著打趣。
姜甜坐在六班方陣中間,四面八方都是人,和比較熟絡的班長誇贊起主持人的優雅氣質。
班長看著姜甜,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姜姜,你今天這個妝也好好看。是不是你自己畫的啊?”
“嗯。”姜甜不太好意思點點頭。
“好厲害。果然美女隻需要略施粉黛,上次那個話劇表演,應該是考慮舞臺,把你們本身的五官優勢都化沒了。”
說到話劇,姜甜想起那次表演全場最驚豔的蘇月,不免有些遺憾。
知道蘇月轉學後,姜甜幾乎是立刻就去聯系她。但沒有回音,讓人牽掛。不知現在的她身在何地,又過得怎麼樣。
談笑間,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陣高亢的歡呼聲,引得姜甜轉身向主席臺望去。
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許翊穿著深黑色的筆挺西裝,從容不迫走來。簡約款式在燈光映照下襯得少年的修長身姿更為優越,一改散漫姿態,帶了點矜貴的意味。不算完全的成熟,尚有青澀,一切都剛剛好。
上方有無人機盤旋,前臺的攝影師也在不停嘗試拍攝角度。
觀眾席和舞臺有段距離,也蓋不住許翊渾然天成的氣質。
靠得近看得更為真切的女生抓狂地搖著彼此大叫——
“許翊真的……我是文盲,我隻會說他好帥!!!”
“為什麼我們沒有評選校草的活動啊!許翊這不拿第一都說不過去吧!”
“年級第一,還長得那麼好看,老天爺真的好偏愛啊……”
……
姜甜被旁邊女生們的歡呼吶喊震得耳朵疼,轉而看見高洋他們一臉迷弟樣,揶揄道:“不會吧不會吧,你們幾個也被迷得神魂顛倒了?”
黃天石站出來幫襯,“這叫魅力,你懂不懂?”
姜甜:“切。要不是小蘇不在,現在站在臺上的說不定就是她了。”
黃天石一愣。是啊,難得穿正裝的許翊就活生生站在那,蘇月還沒法看到,默默替許翊可惜一把。想到姜甜之前在教師擺弄什麼東西,黃天石靈機一閃,“姜甜,你拍立得在不在這?”
姜甜“在的,你要幹什麼?”
黃天石:“拍一下許翊,留個紀念。”
姜甜:……“你當我這是天文望遠鏡嗎?這麼遠能拍到什麼?要不你試試,準把許翊拍得跟鬼魂一樣。”
黃天石抓狂,沒轍認命。
許翊發言結束,舞臺交給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此次舞臺節目大多由低年級去籌備,其中不乏有單人彈唱,街舞社自行編舞,都是年輕人感興趣的元素。
一曲曲歌舞有序進行,許翊交接完,下臺憑著記憶找到六班的位置。
“哎,在這!”
聽到黃天石和高洋他們叫自己,許翊快步過去,坐下後猛地喝了好幾口水。站在臺上瘋狂輸出五六分鍾,他嗓子都快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