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該發生的錯誤”……是怎麼回事?
見他不說話,黎貪饒有興致地主動開啟了下一個話題:“鳳凰,你在為誰,為了什麼辯護?”
為了我的工資。寧長空在心裡插了句。緊急任務的報酬總是更豐厚——看在接任務的快穿者沒時間做前期調查的份上。
黎貪繼續說著:“你的真身展開翅膀,能覆蓋幾裡的天空。就算有成噸的炸藥在你眼前爆炸,那凡俗的火焰連你的羽毛都無法觸及。”
“你能移山倒海、飛天遁地,普通的妖怪和你都無法比較。像你這樣的修行者,和那些凡人除了可以交合,可以誕下後代,又有什麼相似之處呢?”
寧長空脫口而出:“那便足夠了。”
年輕的鳳凰站在古老的兵主面前,話語擲地有聲:
“無論先天的稟賦差異多麼巨大,隻要還是同類,對彼此就有合作和關愛的義務,這種愛不需要任何才能做依據。”
“人和工具的差異在於,人不需要有用,不需要為什麼偉大目的做貢獻,人的存在本身就有價值。”
“—— 這樣的理念在凡人心中根深蒂固。我相信,靈氣衰退時代千年的歷史積澱,和科技、經濟、文化發展,足以阻止凡人走向徹底的相互割裂。”
文明是什麼?如果那些我們無法準確衡量其影響的事物變成了頭等重要的東西,那便是文明的最高境界。[4]
“我為……一個修行境界如同身高體重一般,隻是人類眾多平凡特徵之一的世界,而辯護。”
遠古便回蕩於此的風卷起鳳凰的衣角,蚩尤眯起眼,隱約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
與此同時,在心靈連線中。
“姐我受不了了,你們那邊調查好了嗎?要我拖多久啊?”寧長空哀嚎道:“我真沒話說了。不管是能引他說話的話題,還是能讓他動搖的話題,我都快講完了。”
楚清歌:“調查好了。兩三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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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第82章 地上天國
靈氣復蘇元年,9月14日,現世。
池昭銘深吸口氣:“兩三天啊……”
楚清歌低頭看臨時找來的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注記,把鬢邊垂落的頭發別到耳後:“兩百餘處陣法節點,基本都要重新繪制陣法,再加上調試的時間,保守估計要兩三天。”
啟動一個陣法很簡單,隻需要兩件必要的東西:正確流動的能量流,和足夠的能量。
供能這邊應該不用擔心了。楚清歌抬頭,看向在空中御劍飛行,手裡提著裝滿靈石的集裝箱的異處局搬運隊。
希望導航軟件不要記住這條空中航線。
越靜亭插嘴道:“一定要重新繪制陣法嗎,不能直接牽引靈力嗎?”
陣法符文隻是引導能量流正確流動的一種方法,修為足夠的陣修可以直接以自身為陣眼,用自己的靈力引導現有的能量流。這種方法成本低、效率高,也更為隱蔽。
寧長空當初在山河社稷圖重啟幽篁村的“止戈之所”陣法,乃至在天演修行學校偷偷改寫黎博預先布好的自爆陣法,都是採用了直接引導能量流的方法。
但這種方法並非沒有代價。楚清歌搖搖頭:“這個陣法的復雜度已經超過了人體能負擔的極限,就算有九星羅盤輔助也不夠。”
林錦松在幽篁村被反噬得咳血,鳳凰更是在黎博面前吐了一地的血。以自身靈力直接幹預陣法的能量流,對身體和心智都會造成極大的負擔。
“可以直接牽引靈力,這樣就可以在幾個小時之內完成陣法。”丘浩雲突然開口。
前提是,起陣之人把命搭進去。
“愚蠢。”楚清歌毫不猶豫地駁斥道,“這是沒有必要的犧牲,隻要拖上一段時間——”
丘老道打斷她的話,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青鳥身上:“怎麼拖?”
靈氣復蘇元年,9月14日,半位面·九黎。
“別說兩天了,就是兩個小時我也拖不到!”寧長空咬牙切齒地在心靈連線裡嚷嚷。
楚清歌:“你先別急,先把蚩尤的動機套出來。”
隻有明確了對方想要做什麼,能夠做到什麼地步,他們才能決定要不要……拼死把黎貪拖在這裡。
黎貪長嘆一口氣,神色悵然:“一個修行者和普通人不分你我的未來……”
“……真是,和你父親一個樣。”兵主的神色驟然冷了下來,半位面內卷起狂風,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怎麼就扯到風清梧了?寧長空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下意識引他說更多,試探地問道:“您既然不願改變主意,又為什麼要聽我長篇大論,與我在此論道呢?”
黎貪果真在這個話題上了鉤,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正因為你是鳳凰的孩子,說服你才有意義。”
“風清梧當年到底做了什麼啊?”寧長空真情實感地在心靈連線裡發出疑問。
楚清歌:“你在這裡問我,不如直接問你面前那位。”
寧長空開口:“家父當年——”
黎貪卻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他向前邁出一大步,目光如炬:“你父親是怎麼死的?他為了他的理念,把他的命送到了誰手裡?”
神明的氣機如同山嶽般壓迫而至,屬於兵主的鐵與火的氣息,幾乎要將空氣點燃。這股力量的威壓,讓周圍的空間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寧長空曾問過白闲。應龍是正神,而風清梧作為應龍的後裔,雖流著神之血,卻無正式的神位。他這半吊子鳳凰,在位格上自然難以抵擋黎貪的威壓。
寧長空感到自己的胸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壓縮,以至於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他的思緒在這一刻卻異常清晰。
風清梧當年是為了證道而死?證的是什麼道?
寧長空的心中逐漸明朗,他慢慢開口:“我有些驚訝,我居然在和一位神明談論凡人的文明該往何處去?”
“……這就是神明吧。”蚩尤並未被寧長空的話所觸動,隻是發出了一聲感慨,隨即他的語氣變得冷淡:“好了,敘舊的時間到此為止了。”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四周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緊張氣氛所凝固。一股股勁氣如同潛藏的巨獸般蘇醒,湧動著,卷起了身後武器架上的刀、劍、戟、钺,它們一一脫離了重力的束縛,懸浮於空中,宛如忠誠的守衛等待著召喚。
與此同時,靈力槍械的能量在內部凝聚、增長,直至散發出隱約的輝光,如同夜空中即將爆發的星辰,預示著一場風暴的來臨,
寧長空的戰鬥本能在瘋狂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警告他即將到來的危險。但還有機會,還能再爭取一點時間。
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知道您的下屬,黎博,他將邪氣注入靈石,故意在人間散播邪氣。”
攻擊在爆發的邊緣戛然而止,被勁氣託起的武器,仿佛被時間所凍結,靜止在了那一剎那。
“邪氣?”黎貪似乎發自內心地困惑:“別的人就算了,你也管那東西叫邪氣?”
根據目前掌握的情報,邪氣以侵蝕靈力為本質特徵,可以分為兩個版本。
第一版出現在開學之初,顧明輝不慎誤入瑤池之時。在那次事件中,突破了寧長空精心布置的防御術法,直刺其大腿的劍上所附著的邪氣,是寧長空首次接觸到的樣本。
初步推斷,此種邪氣可能就是菲尼克斯曾經操控的那臺古怪機器的“觸須”。那臺機器的目的似乎是為了源源不斷地抽取靈氣,進而在現世引發大規模的靈氣衰退。
至於策劃靈氣衰退的幕後黑手……看起來是和鳳凰風清梧脫不開關系了,但目前也沒太多實際線索。
第二版邪氣則是在靈氣復蘇之後集中湧現的,它不僅侵蝕靈力,還帶有蠱惑人心、激發個體內心陰暗面的情緒效果。
這種邪氣在蘇韻堯、玄武、以及千石錢行的事件中均有出現。寧長空在運用鳳凰靈力幫助治愈那些被邪氣侵染的人時,所面對的也大多是這類型的邪氣。
目前推測,這種魔改版的邪氣可能是以巴利爾為首的七十二柱魔神,在第一版邪氣的基礎上進行修改的成果,其目的是——巴利爾口中的“帶回永夜”,或者統治世界什麼的,先拋開不談。
無論如何,魔改版邪氣是西方惡魔的手筆,怎麼會在黎博操縱的千石錢行制造的靈石中發現?
沒時間去細想蚩尤的話中深意,寧長空迅速抓住這個機會,拋出了下一個直擊要害的問題:
“您是不是希望看到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間的衝突?”
是的,是的,合該如此的。
就像是蘇韻堯在邪氣的影響下攻擊了燕曉靈。如果不是寧長空精心安排了她們的重逢,燕曉靈怕是無法輕易接受蘇韻堯本性良善,隻是被迷惑了心智的解釋。
在華夏地區,大多數邪氣事件的源頭都可以追溯到千石錢行流出的、被邪氣汙染的靈石。而那些需要靈石的,無一例外都是修行者。
作為修行者的燕曉靈或許對邪氣的效力有所耳聞,但如果被襲擊的是一個普通人呢?如果是一個普通人,突然被邪氣侵襲的修行者攻擊,導致受傷,甚至家破人亡,那將是怎樣一番情景?
如果這樣的普通人有千千萬萬,那麼修行者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又該如何化解?
帶有迷惑心智效果的邪氣,誘使修行者無差別地攻擊普通人,無疑是從內部瓦解凡人社會的,最佳手段。
鳳凰低聲問道:“您帶著九黎返回現世,到底想要做什麼?”
和西方惡魔合作,搗鼓邪氣的動機搞清了,建立九黎和現世間通道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黎貪微微側過頭,語氣輕蔑,似乎在闡述一個不爭的事實:“九黎曾是我親手建立的城邦,這裡的人民遵循著我的法度。現在,它同樣可以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一個完美的,試驗我想法的地方。”
上鉤了。反派角色開始暢談他的大計了,還有的拖。
寧長空咽了咽口水,心情卻放松不下來,隱約的預感讓他內心發涼。
在大型城市上空公然打開的半位面大門,無疑適合充當導火索——一個激化修行者和普通人矛盾的導火索。
它極大地削弱了異處局的公信力,標志著過往秩序的徹底破壞。
也標志著,一個新的秩序將在此孕育,應運而生。
“的確有很多人渴望成為人上人,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淪為他人的奴隸。您是要建立一個隻有修行者的城邦嗎?這似乎與您所宣揚的理念背道而馳。”寧長空試圖反駁,極力拖延著時間。
黎貪對此不以為然,他輕描淡寫地回應道:“我將提供食物、休息和娛樂,隻需要他們出賣一些勞力作為交換。即使在靈氣復蘇之前,也有無數人願意為了舒適的生活放棄尊嚴。”
“更何況是在靈氣復蘇之後,普通人在這個充斥靈氣的世界如紙一般脆弱。與其為了生存而擔驚受怕,不如臣服於我。”
“生存是所有生物的第一需求,在安全感面前,自我價值顯得無足輕重。”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與其問我能不能招攬到普通人,不如先問問自己,你們真的讓他們感到安全了嗎?”
寧長空輕輕合上雙眼,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才以鳳凰之身飛過城市上空時,目睹的一幕幕。
剛剛起飛的時候,首先注意到的是房屋的情況。
更遠一些的地方,房屋至多是牆面開裂,而那些直接受到陣法能量波及的房屋則無法幸免於難,它們倒塌成廢墟,成為了這場災難的沉默見證。
在低空飛行的時候,能看到驚魂未定的居民臉上未褪去的恐慌,聽到哭喊的孩子聲音中的無助和害怕。
高度進一步抬升,就能看到在開裂的地面之上,交通已經癱瘓。擠成一團的車輛唯一做出的掙扎,便是在混亂中,勉強為救護車讓出一條生命之道。
在這個高度,不時有御劍飛行的修行者擦肩而過。他們往往隻對鳳凰投了驚訝的一瞥,就繼續專注於自己的使命:將背上的傷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醫院。
在天空之上,那突兀地出現在城市上空的巨構,不僅和地上的災難形成了滑稽的諷刺,其背後的意義更為恐怖。
由於九黎開啟的通道離人類城市太近,戰略性武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無法對九黎進行大規模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