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理她那堆積成山的信息中,賀西洲看見了一條十分突兀的短信。
時間是去年11月初,整個頁面隻有兩條信息,是沈星微發出的:
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媽媽。
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賀西洲覺得夜色讓他變得脆弱了,否則正常情況下他怎麼會因為兩條信息心髒鈍痛,濃鬱的酸澀攥緊了他的心口,一時竟然有些透不過氣。
他轉頭,黯淡夜燈下的沈星微睡得很深,湿潤的眼睫毛已經幹了,乖巧地貼在面頰上,但仍然能夠看出淚痕。賀西洲靜靜凝視著她的臉,完全能夠想象出曾經那些數不清的夜晚,沈星微也是這樣哭夠了,哭累了,然後伴著無望的眼淚入睡。
賀西洲欺身過去,在她嘴邊親了親。這次把她弄醒了,她費力地睜開眼,對上賀西洲的眼睛,啞著聲問,“你要幹嘛?”
見她醒了,他幹脆壓過去抱住了她,拍著她的後背,慢聲說:“沈星微,可不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
沈星微沒有說話,賀西洲低頭去看,見她閉上了眼睛,似乎又睡著了。他就晃了晃沈星微,將她晃醒,很固執地問,“嗯?你聽到了嗎?”
沈星微眼睛都睜不開,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好像並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就隨便答應了一樣。但這在賀西洲這裡是作數的,於是他又抱著沈星微親了好一會兒,直到她不耐煩地用手按在他臉上推了推,才算是結束。
這個夜晚,賀西洲幾乎沒有睡覺,他將沈星微手機裡的短信清除幹淨,先將手機卡換到了新的手機上,確認沒有任何遺漏之後再將負債總額轉到沈星微的卡上,各個借貸平臺在幾秒鍾之內完成扣款,隨著還款成功的信息蜂擁而至,沈星微在這一刻終於成為無債之人。
其實總金額算不上多,連本帶利不過六十多萬。
不過賀西洲知道,這世上富裕的人感受到的美好大多相同,但貧窮的人所遇到的苦難卻千奇百怪。所以盡管這個數目並不大,他還是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正在睡覺的沈星微,以表示對她在艱難萬分的生活中扛下了這個債務的嘉獎和鼓勵。
已經是早上五點,賀西洲淺眠了兩個小時,然後起床穿衣服,準備去上課。臨走時他把兩個手機放在床頭,又撥開沈星微額頭上的碎發,輕輕落下一吻,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下樓之後看見小貓十分囂張地臥在沙發上睡覺,於是面無表情地給保潔發了信息,約她下午來一趟。
沈星微醒來時已經是九點,以前她其實早上七八點就會醒,但是跟賀西洲在一起之後,她早上醒來的時間一直往後延長。她看見床上空蕩蕩的,就知道賀西洲去上課了,屋子裡又剩下她一個人,於是一時間也懶得起床,去摸自己的手機打算躺一會兒。
Advertisement
但她很快就發現桌邊的桌子上擺了兩個手機,猛然想起來昨晚上她主動親了賀西洲之後並沒有得到他的答案,而是得到了一個新手機。沈星微哭得太久,感覺抽幹了身上的力氣,最後也沒有精力拆開看,隻是抱著手機盒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將新手機拿起來看,發現已經開機,並且手機卡都被裝好了,屏幕上有多條顯示未讀的信息。沈星微一愣,下意識點開,所有消息排成行列展開,她看見了來自各個借貸平臺和銀行發來的信息,與從前的催債不同,這次全是還款成功。
其中隻有一條非常特殊,是“老公”發來的信息,內容為:早上好,醒了之後給我發信息,我給你買早飯。下午我沒課,回去接你,我們出門去辦正事。
沈星微立馬明白這是誰的信息,嘟囔了一句“不要臉”,然後抱著新手機重新躺回被窩中,揉了很久酸澀的眼睛。
賀西洲在下課之後回家,一進門就看見沈星微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換好了一身要外出的衣服,雖然眼睛還有點紅腫,但是將自己收拾得利落漂亮,甚至還有心情給自己的長發編魚骨辮。魚餌乖巧在她身邊,可能是身上流淌著祖先守護金字塔的血液,所以它經常以這樣揣著貓爪的模樣臥在沈星微身旁。
賀西洲沒有計較,因為下午就會讓保潔換沙發罩,順道再把書房清理一下,要騰出一半給沈星微做畫畫的場地。
他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然後帶著沈星微出了門。沈星微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他去哪裡,卻見他扔來兩張金閃閃的票,上面刻著燙金字體:《仰望星空·晝·春明》
這是兩張展覽會的門票。
春明指的自然是春明集團,而“晝”則是春明聯合高校所打造的品牌名稱,“仰望星空”就是這次展覽會的主題,因為上一屆獲獎的那幅讓沈星微耗盡精力的畫,就是以“星”為主題所創作的。
第44章 所以不必抑制自己,請盡……
春明集團斥以巨資打造“晝”這個品牌,從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對標國際高奢,除卻花了大力氣營銷宣傳之外,還在線下開辦展覽會,整個展覽會場上所展出的設計品都是圍繞著獲勝的那幅畫來設計的。展覽會十分盛大,場地是本市出名的豪華公館,同時也請了一線明星和超模來代言展示,從半年前就開始放出風聲宣傳,稍微小一點的公司都經不住這樣燒錢。
當然這也是為第三屆比賽預熱,讓“晝”這個品牌的名聲一年比一年響亮,致力於打造成頂尖品牌。
沈星微去年就是先聽說了這個展覽會,去了解之後才得知春明集團舉辦的繪畫大賽,然後報名參加。展覽會的票數有限,一價難求,網絡上倒賣的價格炒到五位數以上,所以沈星微去年也根本沒有機會參加展覽,此時拿著這兩張金晃晃的票大為震驚。
明明現在還沒到展覽會開始的時間,官方售賣都還沒開始,她不明白賀西洲是怎麼搞到這兩張東西的。
難道有錢真的能為所欲為?
“這是內部票。”賀西洲打著方向盤,眼睛直視路況,卻好像能洞察沈星微每一個表情一樣,嘴邊掛著輕笑,“我跟場內的管理有點關系,所以稍微去打聽了一下,他就給了我兩張。”
展會開始之前有一段不開放展覽時間,發放的都是內部票,所以這樣的票並不貴,隻要跟內部人員有關系就可以得到。沈星微抿著唇沒說話,但一路上都將兩張票捏在掌心,不經意地表現出了很期待的樣子。
賀西洲先是帶她去吃了午飯,然後開車來到展覽會的公館外,找了位置把車停好,兩人下車一同往正門處去。下午正熱,公館是開放狀態,但並沒有多少人,門內站著工作人員,面帶標準的微笑將兩人攔了下來。
沈星微趕忙將兩張票給遞了出去,動作有一些拘謹,眼巴巴地看了一下賀西洲,希望這票不是他自己偽造的。
賀西洲倒是很泰然自若,轉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竟然用一種略帶嫌棄的語氣說:“不能租個大點的場地嗎?就這還敢對標國際品牌?”
沈星微嚇了一跳,趕緊悄悄伸手,拽了拽他的手指。
工作人員看了看票,然後又朝賀西洲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麼對他剛才嫌棄的話語選擇了無視,給兩人發了展品手冊,並簡單介紹了場內展覽注意事項,然後十分有職業素養地擺了個手勢,“請。”
賀西洲牽著沈星微進了會館,裡面已經布置完畢,小型展櫃擺得很整齊,玻璃擦得一塵不染,折射著頭頂的水晶吊燈,整個場地被照得金碧輝煌。賀西洲說這裡小,其實在沈星微看來這裡並不小,至少進門之後的大廳十分廣闊,室內裝修風格是歐式與中式結合,顯得極其豪奢。
“晝”所涉獵的種類比較繁雜,除卻玉石珠寶之外,還有腕表、背包、禮服諸多行業,公司請的設計團隊在國際享有怎樣的地位也不必贅述,總之價格高得離譜。沈星微往櫃臺前一站,看見玻璃櫃裡擺著一對閃閃發光的藍色寶石耳環,官方定價竟然有十多萬。
她悄悄往後站了站——面前這個展櫃玻璃突然自己炸了,然後展會把責任賴在她身上這件事發生的幾率雖然小,但也不是絕對沒可能。
展會所有的設計品都是圍繞著“星”來設計的,如同進入湛藍浩瀚的宇宙之中,沈星微在每個設計品上都看見了自己那幅畫的影子,走走停停,對著展品手冊認真欣賞。整個公館隻有零星幾個人,放著輕緩的音樂,空中飄散著清甜的香味,營造出來的氛圍讓人下意識感到舒適放松。
賀西洲離開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裡繞了一圈,回來時手裡端著一杯果汁遞給沈星微,還有一塊小巧精致的糕點。雖然他嘴上對這地方並不滿意,進門之後吐槽了好幾句,但是該拿的東西一樣不少拿,還對沈星微說:“場內的工作人員態度也太差了,我剛剛過去的時候他假裝看不見我,讓我自己倒果汁,我會在展覽結束的時候對他進行投訴。”
沈星微抿了抿果汁,不明白自己倒果汁有什麼好投訴的,仿佛少爺天生沒長手一樣,她小聲說:“你又不是花錢進來的,都拿了內部票幹嘛還要投訴別人啊。”
賀西洲拍了拍她的後背,將她有些彎曲的脊背一下就給拍直了,用嚴肅的語氣說:“你站好。這品牌還沒打造成國際高奢大品牌,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隻要進入這個場地就是潛在顧客,不然這些東西要賣給誰?難道賣給這些工作人員?”
“你小聲點嘛!”沈星微緊張得左右張望,掐了掐他的手指頭,又嘟囔道:“反正我不會買。”
沈星微看到有工作人員用很銳利的目光看著這邊,顯然是聽到了剛才賀西洲的那些話,於是趕緊拉著賀西洲上了二樓。
二樓的展臺都是高定禮服,正中央的櫃臺又高又大,四面透明,裡面擺著一幅華貴裝裱的畫。賀西洲上樓之後一眼就看見了,沈星微的注意力還在樓梯口旁展櫃裡的裙子上。
賀西洲松開她的手朝中間走過去,繞到正面時,就將那幅畫完全收入了視線之中。
那幅畫是以“星”為主題創造的,背景是浩瀚的宇宙,萬千星星形成的星環布滿斑斓的色彩,看起來是相對靜止的狀態,又像是所有行星在引力的作用下正呈現著運作的狀態,仿佛將無窮無盡的宇宙壓縮,然後塞進了這張大小有限的紙中,完美地展現出了充滿著無盡未知的宇宙所蘊含的美麗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