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珂被說得一愣一愣,覺得這話哪裡不對,但一時間又琢磨不出來問題,吸著煙不說話,良久之後才問賀西洲,“難道說……哥們你也被女朋友嫌棄外貌了?”
賀西洲的神色瞬間黯淡下來,也好一會兒沒講話,眼睛裡流轉著看不分明的失落,“我這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女朋友在跟我吵架的時候總是罵我品行不端,但是不會攻擊我的臉,最多隻是詛咒我變成醜八怪。”
孟珂又想起自己很久之前跟女朋友吵架的時候,被罵“長了一張隻配吃大便的狗臉”,於是下意識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開始沉思面前這兄弟剛才的話。
賀西洲很克制地不再多言,將還剩下半根的煙按在牆上碾滅,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就走了,好像剛剛站在這裡自來熟地跟別人聊一些冒昧的話的人並不是他。
他回到車上,拿出手機下意識點開沈星微的聊天框,聊天記錄停在兩天前,他忽然忘記沈星微的手機在他手上。
他看著聊天框裡的內容,沉默了半晌才退出,低垂著眼睫翻開消息。在一堆工作消息中,他看到楊衡發來的信息,拍了照片說已經去店裡提了沙漠色的新手機,並表示以後還願意為他當牛做馬,夜裡再有什麼急事隨時準備效勞,側面提醒賀西洲千萬不要麻煩別人,所有相關事情使喚他這個助理就可以。
賀西洲將報銷的錢都打過去,手機仍舊不斷有新的信息出現,他覺得厭煩,一概不理,把手機甩到副駕駛座上,車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夜幕一點一點蠶食黃昏,街道的行人逐漸變少,入夜之後,路邊的店鋪也相繼關門,這個白天都不算熱鬧的縣城,在夜幕降臨之後很快就沉寂下來。
沈星微配著面條吃了滷菜,撐得打起飽嗝實在吃不下了,洗完澡之後穿著睡裙,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現代年輕人離不了手機,所以當初沈星微將手機留下的時候,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並且有很強烈的戒斷反應,時不時就要晃著手去摸手機。
但是沒有了手機之後,時間仿佛慢了下來,從前覺得一天隻有二十個小時,現在卻覺得一天裡有三十個小時。她坐在風扇旁邊,看著電視裡的廣告,思緒不受控制地跨越六十多公裡飄到市裡,落在賀西洲的身上。
不知道他現在正在做什麼,他有在認真地找她嗎?或許會對她的不告而別埋怨呢,又或者默認了這樣的分別,因為賀西洲是個陰晴不定,城府較深的人,所以沈星微猜不到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怎麼做。
而且賀西洲並不會濃烈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所以沈星微感覺到了,但是也沒有很多,像是隨時都會散掉的樣子。
沈星微覺得這是陋習,她認為賀西洲在這一點應該向她學習,畢竟她是一個就算隻是喜歡貓貓狗狗,也會將它們抱起來說“愛你,喜歡你”的人。
她已經想好了如果賀西洲找來她要怎麼應對,並且絕對會要求他道歉,但是如果沒有來找她呢?沈星微想,那她也會回到市裡,因為她本來就是隻打算回來兩三天,但是未來的生活她將重新規劃,那裡面將不再有賀西洲,最多回去的時候有些狼狽,有些失意而已。
沈星微看見電視裡出現果粒橙的廣告,於是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個橙子打算剝皮抱著啃,正在費力地剝著橙子皮的時候,寂靜的夜晚突然響起敲門聲。
“篤篤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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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微嚇一跳,下意識問:“誰呀。”
片刻的安靜後,門口傳來低低的聲音,很清朗的男聲,帶著年輕的氣息,“是我。”
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沈星微心頭一顫,空落落的心髒開始加快跳動,滾燙的血液從心口往四肢百骸奔去,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她攥緊了手裡的橙子,聲音發緊,明知故問,“你是誰啊?”
“就算你要擁抱新生活,也把我忘得太快了吧?”賀西洲的聲音從門後飄進來。
沈星微走到門邊,仿佛隔著門就能看到賀西洲站在門外,高高的身量讓他的腦袋幾乎頂到門檐,他一定會低著頭,湊近了門縫,將聲音傳過來,“我是賀西洲。”
“你既然知道我要擁抱新生活,那你幹嘛還要來找我?”沈星微偶爾也認識到了自己會口是心非,因為剛剛還希望他來找自己,但是現在人真的來了,卻還要生氣,很是冷漠無情地說:“我不會讓你進來的。”
“好,我不進去。”賀西洲的聲音很柔和,好像一切都會依著沈星微的樣子,永遠為她妥協低頭的樣子,“我隻是想跟你說說話。”
第58章 你應該感覺得到我對你的……
沈星微昨晚上還在做夢,夢到賀西洲找到了她。
因為賀西洲長了個很聰明的腦子,所以沈星微覺得自己被他找到是理所當然的事,隻是在夢裡賀西洲突然跑出來,抓著她的雙臂搖晃,氣急敗壞地質問她為什麼要走,斥責她不應該一聲不響地離開,沈星微嚇得落了兩滴眼淚,他又會將她摟進懷裡,再溫聲細語地哄上幾句。
隻是沒想到賀西洲真的找來時,並沒有衝她發怒,大吼大叫,也沒有很溫柔親昵,用耳鬢廝磨時那樣溫柔的聲音喚她星星,隻是隔著門,仿佛很平靜地跟她講話。
這樣公事公辦的語氣,恰如當時他拿著手機與她說“一個月”的時候,現在一個月過完了,他或許會講“謝謝你這一個月的配合,我們的合約結束了”這樣的話。
沈星微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門的邊上,往聲音靠近了一些,靜靜地聽著,不說話。
賀西洲聽到門後沒了動靜,還以為她已經離開,連話都不想跟自己說,不由又敲了敲門,提高些聲音,“沈星微,你走了嗎?”
“沒有。”沈星微開口回應,低眼看著自己手裡的橙子,摳了摳沒剝下來的皮,指甲裡全是橙黃的汁水,她說:“你要說什麼啊?我不一定會聽。”
如果是不太好聽的話,沈星微會捂著耳朵走開,她覺得沒必要聽。
這話落在賀西洲的耳朵裡,卻是充滿著拒絕的意思,她將門關得很緊,先表示了不會給他開門,又表示了不是很想聽他說話,明明白白地將他拒之門外。賀西洲從未經受過這樣的遭遇,頓時沉默下來,他從小到大不管面對什麼樣的狀況,什麼樣的關系,都可以遊刃有餘地去處理,從容地解決問題。
沒道理在這種情況下亂了方寸,失去手段和能力,明明沈星微是個很好哄騙的人,她心思簡單,一眼就能看穿,並且就算記仇,也不會真的做什麼報復行為,實在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現在隻要用很溫柔的聲音,花言巧語地哄上幾句,或許就能將她哄開心,然後自己打開了門放他進去,就算軟的不行,也可以用硬的,因為她本性怯弱膽小,隨便嚇一嚇就能夠軟了脊梁骨,吭哧吭哧地哭起來。
其實是不需要說實話的,也不需要費那麼多功夫,賀西洲想。
他的情緒不斷翻滾,雜亂的思緒被揉在一起,充斥著整個大腦,一瞬間各種各樣的方法在他腦中閃過,為他提供了無數處理方法。
可能是思考得有些久了,站在門內的沈星微有些不耐煩,她語氣不是很好地說:“賀西洲,你不講話我就走了,不要站在我家門口,你長得鬼鬼祟祟會被熱心鄰居報警抓起來的。”
說著,門內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沈星微好像真的要離開。
在這一瞬間,所有念頭都遠去了,仿佛被這一聲腳步聲碾得粉碎,讓賀西洲大腦變得空白而幹淨,接下來的所有話似乎都出自本能,他開口說:“我高中的時候,沒見過你。”
門內沒有了聲音,腳步聲也停了,沈星微應當是停下來聽。
賀西洲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因此滿心煩躁,情緒繃得很緊,像是隨時都會炸開,他動了動手指,拿出煙盒裡最後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硬生生把心煩意亂給壓下去,緩慢地繼續說:“一次都沒有,如果我曾經把視線落在你的身上,哪怕隻有一眼,就絕對不會對你沒有半點印象。”
賀西洲反問:“你知道為什麼吧?沈星微。”
沈星微的心怦怦直跳,輕輕抿唇,沒有回答,卻朝門更靠近了一點。
夜色寧靜,這窄窄的巷子裡隻有一戶,所以除了賀西洲的說話聲之外,沒有別的雜音。空氣裡的風帶著夏日的暑氣,化作汗水黏膩地附著在皮膚上,賀西洲光是下車之後走過來,脊背就湿透了,站在門外,低著頭,很安靜地吸著煙,說:“因為你的臉,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很喜歡,這是生理性的,所以無法克制。”
生理性的,就是天性。說不好是眼睛,還是嘴巴,總之賀西洲在那天在自己家第一眼看到沈星微的時候,心髒就為她亂了節奏,再輕微,再隱蔽,也無法忽視。
他會為自己留下沈星微找很多很多借口,但這一條卻不得不承認,也無法掩飾。
片刻後,沈星微低低的聲音傳來,“可是你隻是喜歡我的臉,所以你看到跟我長得像的人,也一樣會喜歡不是嗎?”
“我如果隻是喜歡你的臉,你早就被送去警察局了。”賀西洲平靜地說:“畢竟我是人,不是牲口,見到合心意的臉就要追上去交.配。”
沈星微很受不了這樣的說法,不由批評,“你講話有必要這麼粗俗嗎?就你這還大學生呢?”